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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救火, 這裡早已行跡亂入麻, 鴻哥兒在地上仔細逡巡,忽然走到丈遠外一處草窠旁, 指著道:「這一行腳印,有人走到這裡來嚒」
晴秋搖搖頭, 「今兒來的人多,我不記得了。不過,今天來的人都為的是救火, 全帶著鍬來的, 所以每走幾步,比會有鐵鍬鏟沙土的痕跡。」
敏鴻頷首, 沿著腳印走著,「唯獨這一行腳印, 走出這麼遠都沒有鏟土。」
晴秋若有所思, 又有些後怕起來,道:「剛出門的時候, 我就恍惚聽見後頭有動靜,只怪我當時沒上心,沒去看。」
敏鴻卻道:「虧得沒去看,若是撞上了,你該怎麼應對。」
晴秋嗐了一聲,也是。
……
回到屋裡,收拾整頓,晴秋不時瞧著鴻哥兒臉色,說是陰晴不定罷,也瞧著不像,但就是陰沉著一張臉,耷拉著眼睛。
晴秋解了一本水,哐當一聲磕在桌子上,一邊絞手巾,一邊道:「您也別嫌我嘮叨,縱然氣不順,也不能橫衝直闖就找人家去,頭一則沒證據,後一則,即便就是他幹的,您這麼白眉赤眼地殺將上去,是逞一時之快了,回頭怎麼著呢」
鴻哥兒抿了抿唇,沒說話。
晴秋又道:「而且今兒這一遭從根上說,本就是你設計讓他吃了一大虧,還跌了面子,人家也算以牙還牙了。」
鴻哥兒聽到這裡,卻跳了起來,爭道:「那他獅子大開口要我一百貫四鄰問貼籤押錢,你怎麼不說」
「我說呀,他為富不仁,可石山縣都數得著的,我知道!可鄉下里住著就是這般,和氣生財,況且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鴻哥兒哼了哼,「菩薩心腸。」
晴秋一笑置之,「你要說我膠粘也好,說我假聖心也罷,總之我就是這樣想的,多容人一些。正所謂『敬我一尺,還你一丈』,『投之木桃,報之瓊瑤』……」
「非也,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要怎樣『犯人』我們是外鄉人,初來乍到此地,本就應以和為貴,少起事端。」
「哈,他今天點後牆,你軟了,明兒他就敢點你臥房,你信不信當初他威脅謝春夏不就是這一套嚒他是料想錯了,我可不是謝春夏!」
這怎麼越說和反倒越犯擰了,晴秋忙道,「我省得,您一身本事,想讓他明天倒台,他撐不到後天去,可是犯不上啊……若我說,請兩個村中耆老來,和他說和說和,再不濟,咱們報官!」
敏鴻嗤一聲笑了,我還請人說和正要呲噠,卻聽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後便聽見蔣興昌在外頭道:「誰要報官,本官不報自來了唷!」
……
蔣興昌邁進屋裡,瞧著有些急赤白臉的倆人,扎手立在那兒,「吵架了」
晴秋忙道,「哪裡,大人您快進來坐,我去泡茶。」說著,以眼示意鴻哥兒,讓他拿出主人的款兒來招待蔣興昌。
敏鴻歪了歪頭,蔣興昌便搖搖頭,道:「先不坐,帶我去看看起火的地兒。」
……
晴秋在後廚整治飯菜,隔著空空如也的窗口,一瞥就能看見鴻哥兒帶著蔣大人貓在牆根底下鑽研失火痕跡,只聽他們嗡嗡半晌,不知計議什麼。
忽然,鴻哥兒從窗口冒出頭來,敲了敲櫥櫃木板。
晴秋回頭,心裡想著的卻是,窗戶沒了,倒是方便不少。
「怎麼了」
「你不用多準備飯菜,紅纓褡褳上有我買回來的吃食,燒水泡茶就好。」
「欸!」
……
晴秋取了褡褳,拿出鴻哥兒買回的四色吃食,擱鍋里熥了熥,復又端至桌上,有一道豆腐皮包的魚肉餡兜子,一道燜鴨子,一道叫不出名但吃出來是羊肉的菜餚,還有一道素菜蒸豆蒦。
蔣興昌到底是個官兒,鴻哥兒把他讓至上首,又讓晴秋在旁坐下,自己在他下首坐了,一桌吃飯,都是閉口不言,不表。
只是蔣興昌見桌上四道菜,這表兄妹兩個都只搛了那羊肉一筷子後便在沒入口,不禁疑道:「這是我們本地有名的羊頭簽,你們怎麼不吃,吃不慣嚒」
鴻哥兒因著昨兒晴秋買的炙羊肉太腥膻,所以今天上街撞見羊肉攤子,自己又買了些,只是吃了一口,還是不對味。
晴秋見鴻哥兒不吱聲,便開口道:「怪腥的,不好吃。」
蔣興昌後知後覺道,「喔,忘記你們是連州生人,吃慣了好嫩羊肉,只是青州百姓多半貧苦,一年也吃不了兩回羊肉,烹飪也不得法,自然難以下箸。」
晴秋又搛了一筷子羊頭簽,細細品嘗,道:「也不一定是烹飪不得法,這裡已吃出蔥姜小蒜胡椒大料紫蘇幾味,算是用料很捨得了,之所以不好吃,是肉的緣故,不知道青州的羊是哪裡所得」
「自然是本州百姓所圈養。」
「青州多荒地,想來放羊也是易事……奇也怪哉,為什麼連州的羊肉加鹽煮一煮就好吃,外州放了許多香料仍然腥膻不得入口呢」晴秋也犯起嘀咕。
鴻哥兒道:「是吃的草籽不一樣,連州草場多種苜蓿。」
晴秋恍然大悟,她倒是沒想到這個!
蔣興昌也笑道,「連州也比青州冷,羊兒為了保命熬過冬天,自然是要把自己吃得肥嘟嘟的,可不好吃正所謂人強馬壯嚒!」
晴秋瞧著蔣興昌這位縣太爺並沒多少架子,便大著膽子問一句:「若是我們將連州的羊販來,大人您覺得本州百姓買帳的多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