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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把祖宅和家中鋪子……都……都抵了出去,換了錢——父親,我們再撐一撐,我已經查清楚,是穆敏鴻從中做鬼,他從老虎灘拉來十萬石糧食,不惜一文錢不掙也要和我們打擂台,只要耗盡他的十萬石糧食,我們就有救了!最後還是我們是糧食把頭,還是我們說的上價!」
「你簡直愚鈍!」劉豐年幾乎是從腔子裡咳出聲,氣罵道:「什麼十萬石,也許他最初是只有十萬石,可是你不算算,加上那些散戶糧商,再加上咱們家,他目下已經吃了多少糧食,你知不知道他也在買糧!」
劉驥春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們穆家沒有那麼多錢……」
「你哪裡知道他們家的家底,人家把礦山林場都賣了!」
「為什麼為什麼呀!他圖什麼!」
劉豐年看著兒子,委頓坐在圈椅上,為什麼,還是是因為當初那一手弄虛作假的文契,還有從中作梗讓穆老三上莫爾道大關的事……
劉驥春歇斯底里半晌,好似也想明白了,有一瞬間的後悔,當初不惹那一家人就好了,連州穆家三房,果然各個都是視死如歸的怪物!
他老子能一把火燒了十萬石同歸於盡,他姨娘能追夫而死,他也能不顧一切……劉驥春跌坐在地上,如喪考妣。
「怎麼辦」劉驥春問。
「你問我,老子問誰」劉豐年很沒好氣。
「他既然能不顧一切,我也不是不能,咱們也降!四十文一斗,看他怎樣!」
「萬萬不可!哪怕將糧食拋入敕藍河,也不能再降了!」劉豐年立刻制止道,又道:「我們可以往外州去賣糧,沒必要在連州和穆敏鴻打擂台!」
劉驥春卻不管不顧起來,當下攬了借契在懷裡,提步出去了。
*
穆府。
聽著趙子琪和杜喜蓮帶回來的消息,穆敏鴻一臉平靜,道:「繼續把那『賤一文』牌子支起來,另外,你再替我走一趟藩軍衙署,告訴呂將軍現在就著手收劉家的糧食,目下已經四十文一斗,已經和去歲差不離了。」
杜喜蓮答應一聲,就要出去,敏鴻又叫住叮囑道:「告訴他緩緩兒的收,鈍刀子割肉才痛煞人。」
「是,小的省得。」
杜喜蓮出去復命,趙子琪留了下來,他繞著穆敏鴻左看右看,忽兒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第76章 孤鴻影(五)
元月一過, 便是驚蟄,雖然戍北原的廣袤大地仍然被一片白雪覆蓋,但人們知道,只要過去這天, 春便醒了。
眼下又是最冷的時節, 乍暖還寒, 人們卻競相走到街市上, 驚喜交集地交換著一個消息:今天粟米價格果然降到三十五文一鬥了
「降了!幾家糧鋪都掛著價牌, 三十五文一斗, 任人買,再不錯的!」
「不會再漲了」
「漲什麼, 糧食本就是人吃馬嚼, 如今你我家裡都有餘糧,它再漲誰還買呢, 況且我聽說,咱們連州糧價瘋漲這事兒, 都鬧到京師上達天聽,朝廷派大官來啦!」
「真的嚒,那得砍兩個糧商了!」
「瞧著罷, 誰知道呢」
「要我說, 還得是穆家人,當年穆三爺就是個頂呱呱, 如今他兒子也沒辱沒門風,手段之狡詐更勝他父親!」
「是吶……」
眾人便嘈嘈議論起這段時日連州大糧商們買進賣出打擂台的事來, 至於曾經煊赫一時的糧食把頭劉豐年, 除了老百姓嘰咕一嘴子,便再也無人理會, 也無甚聲響了。
*
早在連州糧價漲到每斗一百二十文時,遠在京師的中央提舉常平司便收到各地轉運使的札子,不敢耽擱,翌日便奏給太尉姬新亭裁奪。
姬太尉年約五十,作為一個位極人臣,權勢滔天的輔國者來說,倒是少見的年輕。他讀罷札子,種種摔在几案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自打去歲入秋,各州都報欠收,連州又要打仗,朝廷為他翻箱倒櫃地湊糧食,他呂飛倒是不心疼這個錢吶。」
常平使擦了擦汗,他本有監察各州物價之值,太尉此話莫不是怪他瀆職
戶部尚書也在,答話道:「下官以為,連州城高價收糧,未必不是平抑糧價之法。」
「方大人這話怎麼說」
「眼下因著連州高價收糧,它周邊如鄴州、平州、德州等地的大糧商都已經蠢蠢欲動,想必不需多久他們就會拿著糧食引子遠赴連州,況且眼下災年,朝廷連番下折買聖旨,可是那些糧商存心不如數上繳,咱們不是也沒法兒嚒這麼著,成千上萬石糧食都往連州去,不光呂知軍吃飽了,說不得後頭大家都得了益!」
堂上眾人聽聞後,都若有所思的模樣,姬新亭點了點手指,卻道:「呂飛不過一介軍戶,竟有這樣急智」
眾人便都望向常平使,常平使崔世方忙道:「連州轉運使傳來話,說是他們本州有一姓穆的商戶,本就在老虎灘種地,也收賣糧食,是他獻的計,也說服了呂知軍。」
老虎灘——眾人心中都一凜,戶部尚書方西竹扭臉看向上首的姬新亭,果然見他眸光幽幽的,笑道:「有意思。」
方西竹忙道:「那穆家本也在戶部掛號,這人叫穆敏鴻,他父親是連州商會會員,叫穆道勛,這穆道勛是連州當地有名的仁商義賈,去歲連州糧價上漲,物價翔踴,還是他傾盡家財派人前往外州買糧,用以平糴連州糧價。可憐這位穆老爺才四十歲上下的人,去歲臘月年關時,在莫爾道大關為護糧和塌它蠻賊同歸於盡,為國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