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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說了會閒話,晴秋瞧著天色,越發晚了,正是容姐兒寬衣入睡的時節,忙不迭要下地告辭,容姐兒再四勸住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晴秋狐疑,只看了容姐兒一眼,容姐兒是她自小服侍大的,也頂得上半個母親,當下不敢藏掖,含含蓄蓄道:「晴秋姐姐,今兒府上來了一個人……」
「這府上哪天不來人」
「不是,是一個媒人!」
「……啊」
「她一進去,就去了太太房裡,我因剛昏定完,正撞見,聽見她是為砅山知縣的女兒同我哥做媒保。」
晴秋心裡發沉,張了張口,聲音也發澀,啞然道:「知縣的千金。」
容姐兒附和點頭,卻道:「可不是,才是知縣,當初孟家可是錄事參軍呢!」
晴秋臉一黑,搖了搖頭,道:「不是這麼個比法兒,況且你哥還草民一介呢。」
「也是!」容姐兒麻利地改口,這倒讓晴秋哭笑不得,她覺得容姐兒壓根不是真心為她哥參謀。
「小丫頭,你當了壁聽,就是特地告訴我的」
容姐兒哼了一聲,道:「你別不知好歹,我是為誰奔走為誰忙呢」
晴秋心上一窩,很難為情道:「你同我說這個幹嘛,又與我不相干。」
「你這麼著……」容姐兒嘖了一聲,急道:「我跟你說真格兒的,今年忙完了我及笄,明年太太一準忙著給我尋摸個嫂子,要我說,何必費那個事,我直接管你叫嫂子得了!」
這話說得,直叫晴秋乾瞪眼,她詫異打量容姐兒,喃喃道:「你這丫頭,腦袋裡竟琢磨什麼這都是大人的事!」
「什麼大人,你們大人就會繞彎子!」她上下打量晴秋,臉上浮現出一股故作老氣的姿態,嗔道:「瞧瞧你們倆,每天說話淨知道打啞謎,又不是十五逛燈節,拆什麼謎語玩兒」
「欸……」晴秋嘆息一回,不得不佩服容姐兒的真知灼見,一語道破真諦。
「怎麼樣」容姐兒拐了拐晴秋肩膀,睇著她笑道:「當我嫂子這事!」
晴秋實在有些難為情,她也不想和容姐兒說這個,只擺了擺手,道:「這話在我跟前說一說還可,千萬別拿到太太跟前說和。」
容姐兒忙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不懂你放心,我不過是白和你說,訴訴我的心罷了!」
晴秋失笑,刮著她鼻尖,笑問道:「你的心是怎樣」
容姐兒看著晴秋,眼圈卻一紅,撇了撇頭,道:「我一心只想著咱們一家子,你,我,哥哥,太太,咱們能長長久久在一塊,我已經沒了父親姨娘,身邊只有你們了。」
晴秋眼睛也一熱,她知道容姐兒是太怕失去家人了,忙不迭攏著她肩頭,承諾道:「你放心,哪怕將來……我總歸還是會念著你。」
容姐兒一聽這話,心裡涼了半截,這是什麼意思
她仔細打量晴秋神色,卻見她哀哀的,也不敢胡亂開口相勸了,若冷不防將人勸走了,可就要吃哥哥的鐵榔頭了,她悻悻想著。
*
從西廂繡樓出來,晴秋穿過庭院,回到自己樓上,拾階而上的時候,想著容姐兒的話,越想心頭越鼓跳……她停住腳步,一擰身,往下跑去……繡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擦擦的聲響。
從二樓下來時,順著窗戶往外一望,正撞見那抹高挑身影款款兒來,晴秋倏地拔回腦袋,藏進樓梯拐角——可他日日常來,她也鬧不清自己要藏什麼。
可是等了等,將有一刻鐘,就是螞蟻也從二門上走進來了,卻仍然沒見他露面,想來他是有緣故不來的。
如此思索,晴秋耷拉著腦袋,帶著滿腹愁緒,拐進了臥室,闔上門,上了鎖,誰也不見!
……
卻說那廂鴻哥兒如約到了容姐兒樓下,容姐兒下樓,沖他搖了搖頭。
敏鴻眉頭一蹙,挑眉道:「你不是說你出馬,十拿九穩嚒」
容姐兒反詰笑他:「橫是人家瞧不上你,所以沒那意思,關我什麼事」
敏鴻幾乎叫自己妹子噎了個倒仰,氣得手指直哆嗦,容姐兒恐怕他真氣厥過去,吐了吐舌頭,找補道:「我瞧著是有縫兒的,晴秋姐姐臉上十分不好看,尤其是知道有媒人給你說親的時候……不過,她話里可是滴水不漏,一點意思都沒有哇。」
敏鴻也嘆了口氣,他知道晴秋心裡有一個很嚴密,很厚重的一關,似乎總把他還當成從前的主子,把她自己當成這府上的一個外人,他恐怕挑破窗戶紙,會駭得她包袱一卷,就此陌路,那可就全完蛋了。
「你的邊鼓還得敲!」敏鴻著重叮囑容姐兒,這才提步離去。
……
不想見他時,他每天淨在自己眼巴前亂晃蕩,想見他時,他卻和耗子滑冰似的,溜得快極了。晴秋忙完一遭,撞見鴻哥兒正和杜喜蓮從外頭進來,剛要見禮寒暄,他卻好像沒看見自己似的,一錯眼就轉過去了。
只聽見杜喜蓮的聲音飄蕩在院子裡:「…那就多預備一床喜被,兩對喜枕……喜帖要請哪位先生主筆呢」
冬風卷著合歡枯葉往裙邊掃來,晴秋連躲都忘了,兀自站在蕭瑟風冷里,只覺得心上發沉——他果然要成親了嚒
這麼快,不是才見了媒保
也是,他都二十四五了,同他一般大的杜喜蓮孩子都會打算盤找零錢了……晴秋惶惶想著,只覺得索然無味,小丫頭叫了她一聲,她才愕然回神,接著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