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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喜蓮一聽,耷拉著臉:「哥兒,你果真要黑吃黑啊。」
「…」穆敏鴻斜睨了他一眼。
插曲一過,主僕倆誰也沒放在心上。
走了一刻鐘功夫,杜喜蓮嚷嚷著就要坐車,穆敏鴻奈何不了,問他咱倆到底誰是少爺,掰扯半天,到底給他租了一輛馬車,他自個兒翻身上馬,一邊跟馬兒較勁,一邊追車。
走了個把時辰,馬車漸漸走進他二人熟悉的街道,直來到自家宅門前。
*
穆府大門是一座單檐懸山頂的三開間大屋,丹楹刻桷,華美闊氣,門口站著兩個守門長隨,大約是天冷,一直徘徊著呵手跺腳。
見街上款款走來倆人,打扮得都跟花子似的,沒細看,揮揮手:「要飯的往瑞昌大街上走,那邊起了一溜兒粥棚,趕緊的去,晚了湯底都沒有啦!」
穆敏鴻撣撣帽檐,尚沒怎樣,一旁杜喜蓮呲著牙叱道:「瞎了眼的東西,瞧瞧我們是誰!趕緊開門,開大門!」
天兒實在冷,碰上個逗悶子的,那長隨立在長階上,手掖在袖口裡,端著肩膀叱道:「喲,這叫花子口氣不小,還開大門迎你你是誰啊」
說罷,前仰後合地笑。
「我是喜蓮,不跟你混說,快門開,去燕雙飛告訴姨奶奶,就說鴻哥兒回來了!」
「哈哈哈,你說他是誰,鴻哥兒我還是你爺爺呢,孫子!」
穆敏鴻:「……」
杜喜蓮呸一聲啐在地上,蹬蹬蹬跨過台階,抹了把頭臉,把腦袋往那二人眼巴前一杵:「孫子,認識你杜爺爺不」
那倆門房一看,登時駭得腿肚子轉筋,還真是老管家的兒子杜喜蓮!——這是經了什麼事,怎麼一主一仆都這麼個模樣
倆門房忙不迭滾下階來,穆敏鴻好整以暇摘了帽子,朝他二人溫柔一笑。
這兩個門房都快哭了,先自打了兩巴掌,一面罵自個兒有眼無珠,一面給鴻少爺撣衣角,又忙忙地吆喝著開大門,又急奔後院通稟,簡直不知該怎麼迎著是好。
穆敏鴻倒是沒說什麼話,撩起羊皮大衣一腳,邁步進門,徑直去了馬廄,將馬兒拴好,倒了一槽子苜蓿草草料,並交代看管的馬夫,夜裡也看著上料,別拿羊草糊弄事。那馬夫見是他,哪有敢不應的,連連道是。
然後過正堂,拐進後院,杜喜蓮墜在他身後,還在埋怨嘀咕:「您就不該把那件果子狸送人,瞧瞧,在大門口丟人了不是」
穆敏鴻橫了他一眼,叱道:「進家門了你就別寸步不離啦,趕緊找自己爹媽去,見著你累得慌不知道嚒!」
「欸,好嘞!」
杜喜蓮就等他這句話呢,嘻嘻笑一聲,趕緊溜溜兒走了。
*
穆敏鴻疾步往裡走著,穿過大門、二門、影壁,拐入花園,進入小徑,一路越走心裡越雀躍。
滿園空蕩蕩的,大約是天冷的緣故,別說下人,園子裡連個家雀都沒影兒。
不知道姨娘在幹什麼容姐兒嚒,一準窩在炕上吃手。
他興頭頭想著,外面如何張揚跋扈的少年,回了家到底就變成個孩子。
快了,快了,一別大半年,這就要見到了!
少年疾步穿過月亮門,拐進燕雙飛,不承想,卻當胸撞上個人——他「嚯」的一聲跳了起來,那人卻沒怎樣,一直低著頭。
看著對方腦袋頂,是個小孩兒,女的。
第18章 初相逢(三)
「哪裡來的莽撞丫頭這麼胡沖亂撞,撞壞了人怎麼辦」
聽起來,對方似乎有些不依不饒。
天可憐見,晴秋心裡辯白,她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得使多大勁兒才能撞壞一個人,怎麼就不說自己跟風箏似的,一碰就飄
可她是侍女,又哪裡能開口辯駁,低眉順眼地納了個福,抬起頭——
這是個她沒見過的年輕人,除去那一雙污糟糟的氈鞋,身上披掛也精彩得很:一件綻開了線的羊絨皮襖,泛黃的羊毛一大團一大團爭相往外冒,他一邊哎呦,一邊掉毛,那副樣子倒把晴秋逗笑了。
他也察覺出來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抻抻袖子抻抻襟,特大方似的,一雙黑亮的眼睛在翻皮帽子底下熠熠發光。
晴秋不認識他。
她在這府上,滿打滿算也有三年光景,從前在下人房打支應,家下里哪一位小廝跟班都是打過照面的,這號人,若見過絕不錯認。
這一身破衣爛衫,叫花子似的,是賊嚒
唔,不大像,做賊的沒他這麼氣盛,想來是外頭的長隨或者府上新買的小廝
那些常年跟著車隊行走的爺們她也見過,穿破棉襖架旱菸袋子的多了去了,該是錯不了。因言道:「我撞疼你了罷這回是我的不是,不過我瞧你穿得夠厚實的,想來也沒事。」
她嘮嘮叨叨的本性犯了,看著少年年歲不大,好心提醒:「你是外頭爺們帶回來的人嚒這裡是女眷內宅,規矩大得很,一二般的親隨小廝想進來還得在綽楔門上候著呢,你趕緊走罷!下回不要冒冒失失闖進來了,不然我說到管家婆子那兒,輕則一頓打,重則攆你出去!」
那小廝聽了,竟也不怕,反倒身板一正,笑道:「好家規!你在這院子裡當什麼值」
越說越不像樣,誰有功夫跟他在這裡胡扯
晴秋只當他孩子脾氣,在暗處翻了個白眼,喪眉耷眼的,沒個好氣:「你瞎打聽什麼,橫豎與你不相干,還不快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