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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家總有香料鋪子兩間、商行四間、布莊五間、酒肆飯莊一十二間,醫館一座,藥鋪兩間,首飾行一座,車馬驛一間,柜上現錢——姨奶奶,可有帳簿」
張書染睇了一眼晴秋,晴秋忙把手中帳簿遞給李氏。
李氏翻了翻,看著各柜上余錢,不住蹙眉,又把簿子拿給大太太看——可惜她不識字,便遞給了兒子清哥兒。
清哥兒看了看,又傳給二房澍哥兒看了看。
「這鋪子……」李氏看著眾人,她心裡有想頭,卻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張姨娘卻不耐煩陪著演這個把戲,張口道:「我們三房除了那三間醫館和藥鋪,別的都不要,你們逕自分罷。」
「好是好,只是有一處不對,」李氏起身笑道:「還有松塔河銅礦和葵乞林場呢這兩間既不在帳上,姨奶奶也沒說清!」
第68章 芳魂逝(下)
張書染瞧著李氏, 又打眼瞧著滿座眾人,冷笑道:「那礦是我兒鴻哥兒自己發現,自己在戶部掛號開採的,大伙兒嚷嚷分家, 也沒多等他兩日呀;至於葵乞林場, 那地界, 就是眼下我們不要它, 誰想要, 逕自拿去, 憑你是要賣還是自己經營,只管接著!」
闔家裡誰不知道葵乞林場在什麼地方, 緊挨著老虎灘, 是正兒八經的虎狼窩,更遑論三房如今遭到官府重重非難, 未必不是這葵乞林場惹的禍,家下眾人心裡都明鏡似的, 紛紛訕笑道:「姨奶奶說笑了!」
連大太太也打起圓場來,對張姨娘笑道:「你快坐下,好不容易咱們一家子湊在一塊, 且聽完了再走。」又指著李氏道:「她年輕, 頭一次經辦這麼大的事,有冒犯的, 咱們都諒解些罷。」
張書染無法,只得耐著性子又坐下。
其實, 這偌大家業果真分起來, 沒個三五日是分不清的,可是眼下非比尋常, 眾人也便不再丁是丁卯是卯,土地田莊銀錢一分,也就囫圇著過去了。
……
回到燕雙飛,蕊書捧來烘好的衣裳,晴秋服侍張姨娘換上,見她臉色蒼白,沒有一丁點兒血色,忙不迭扶她坐下,道:「姨奶奶可覺得哪裡不受用」
張姨娘撫著胸口,卻道:「不礙的,就是頭有些疼。」
晴秋便叫蕊簟兌一碗玫瑰清露來,卻見張姨娘掏出袖中帉帨掩著鼻口咳嗽——「咳咳咳!」
咳得很了,整個背都彎成一張弓似的,晴秋忙上前服侍,張姨娘咳了半晌才停下,晴秋收起她的帉帨,打眼一瞧,霎時嚇出一身冷汗,只見上頭帶著星星點點的紅,竟是血沫子!
「姨奶奶!」
「別聲張。」張姨娘擺了擺手,晴秋連忙端起那碗清露,張姨娘喝過潤了喉嚨,晴秋又捧漱盂來接。
終於服侍好,扶著張姨娘回炕上歇息,晴秋叫小丫頭進來擦地,自己急道:「我去外頭打發小廝,叫荀老把咱們醫館坐堂醫請來給您瞧瞧。」
「把你急的,也就是這兩日事情多,有點兒著急上火罷了。」
晴秋卻不信,忙忙地出去打發小廝找醫生去了,回來時,還想著若是鴻哥兒這會子到家該有多好,他帶來的神醫定能根治姨奶奶的病。如此想著,卻聽見春醒畫堂那邊鬧哄哄的,有相熟的小丫頭見她駐足,忙過來說話。
「這是……」
「是搬家呢,大奶奶要帶著太太和玟小哥兒走,這會子正收拾細軟,我們也要家去了!」
「她們要搬走搬到哪兒去,你可知道」
「不知,如今兵荒馬亂的,哥兒奶奶搬到哪兒去,怎麼會跟我一介丫鬟提,不過清哥兒是官身,他是不能離開連州的,大奶奶娘家勢單力薄,回去也不頂用,只能往外州投靠親戚了,她有一個姑姑遠嫁到德州,一直沒孩子,我估摸著就是奔德州去了。」
「那……」晴秋恍惚想起曾經在姨奶奶書房看過的那本寰宇廣記,不禁感慨道:「那此去一行就有三千多里地呢!」
那小丫頭搖著頭笑道:「姐姐見多識廣。」
兩人又嘰咕一會子,晴秋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家裡還有幾口人等,說著說著也想起自己的家來,不免心裡一澀,不知道蠻兵一入城,爹娘家裡如何了呢。
……
一時晴秋回到暖房,見張姨娘已經在炕上睡著了,爐火生得正旺,一進來便覺得汗津津的,蕊書蕊簟正圍坐在爐子邊,一邊看火一邊納鞋底,嘴裡還嘰咕不停,見晴秋進來,立刻停了話頭,拿眼睛覷她。
晴秋大約也知道她們在嘰咕什麼,混不在意,只是抬手將支摘窗開啟一條縫,好讓新鮮氣透進來,然後順著圍廊出來,拐進西廂看容姐兒。
容姐兒正在窗下磨一把匕首,見廊子上有走動動靜,忙不迭趕緊收進抽屜里,卻被晴秋眼疾手快扽住了,見了那把光刃錚亮的傢伙什,她大驚道:「姑奶奶,如何能把玩這阿物兒,仔細傷了手!」
容姐兒嗤一聲笑道:「一把捺長的匕首,哪裡值當這麼大驚小怪,我多磨磨它,用著還趁手些,緊要時候才有大用呢,總比姐姐你的剪子強!」
說起自己那把剪子,晴秋倒沒話了,畢竟她的確也是整夜攥著那阿物兒睡覺,不覺長長嘆一口氣。
這世道……
「姐姐你過來,咱們說會子話。」容姐兒拉著晴秋往炕上坐了,先問姨娘怎樣,晴秋便回說睡下了,容姐兒頷首道:「也是了,這兩天事情太多,她必定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