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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得了錢, 又買了些繡線布匹,回去和姊妹們算帳分錢, 眾人無不欣喜,縱然有知道她要從中抽份,也礙於出不得家門,又兜售無門而作罷,便有嘰咕不忿的,晴秋也不多言,只同她結了帳,再不教了。
因教習女紅本就沒有收取束脩,雖然有因故退學的,但更多的卻是風聞而來,甚至還有些七八歲上的姑娘,被家裡娘親帶了來學——晴秋心下歡喜,倒不是說學徒多了許多,而是想到自己小時候,因著家裡窮,連針黹都沒怎麼學過,眼下她卻可以教這個小女孩許多。
人多了,再在村口街巷傳道受業便不好看相,而且天越發冷起來,晴秋便想著盤個房子,問了幾家,不是太破舊不堪就是要價太貴——大約鄉民們看出來,外州來的這對表兄妹手裡是有財的,因此不免獅子大開口。
為什麼不在青碧山腳下建一棟專門安置女工呢晴秋拍了拍額頭,山腳下最不缺泥土,蓋房子不過就是伐木請工人的事,況且還有鴻哥兒呢!
……
於是這麼著,原本歇了一個月之久的鴻哥兒,又著手親自建起了人生第二棟房子——仍然是一座黃泥和就的土房子。
……
黃泥房子落成晾乾,安頓好女工們,轉眼也就到了霜降,天氣陡然冷了下來,草也漸漸枯黃,正該燒荒了!
這並非一個人能做的事,哪怕叫上鴻哥兒也不濟,遑論那些繡娘,晴秋很可惜她們的手,才不舍呢,便去村中請了十多個壯年嬸娘阿叔,帶上釘耙,割刀,火鐮,開始漫天遍野燒起荒來!
而這段時日,她家院裡的井也打好了——這是鴻哥兒出錢親自監工做的,算是整個村坊少數幾家有水井的人家。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風呼啦啦吹著,生長在荒野上石窠里的枯草被火苗卷著燃燒枯萎,化成灰燼,老道的農人依著風向,揮著釘耙改變著火苗的方向,讓它既燒的著,又不至於漫山遍野地跑。
但仍然有難處。
一個常年耕種荒田的阿婆叫來晴秋,語重心長地道:「這地上落滿草籽,藏在沙窠里,火燒不盡,來年不管姑娘種什麼,種子種下去,生出來都是草,況且就是有糧苗,也叫草欺生得長勢不好!」
晴秋蹲在地上,隨手撥了撥,可不是,滿地都是叫不出名的草籽,縱然今年是燒了荒,可來年春風一吹,水一澆,這些草不就又死而復生了嚒
「難道沒有法子」
那阿婆道:「有法子,也只是勤快挎草,莊戶人的活計就是累,汗珠子滴到地里,摔八瓣!」
挎草,那又要僱人,還得是花錢了……可是從墾荒開始,到買種,下種,澆水,施肥,哪一項不費錢呢
晴秋眉頭深鎖,想到小時候跟著父親種地,那會子怎麼見他輕輕鬆鬆,好似沒有這麼多難處也許是他老人家常年精耕細作,土地早已是聽話的土地,況且家裡是種粟,她卻是種從未種過的藥材。
……
這幾日,敏鴻見晴秋心事重重的模樣,連說話都沒什麼力氣的樣子,疑心她病了,便道:「下回你去鎮上,也往慈濟藥鋪走一走,看看大夫。」
「我看大夫做什麼」
「瞧你中氣不足,恐怕是病了。」
「我是病了,是心病啊!」晴秋苦著臉,便把今日縈繞在心頭的煩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鴻哥兒聽了,忍俊不禁,「所以你是因著草籽犯愁」
「可不是!你沒到地里瞧一瞧,滿山都是,所謂野燒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注①]
「這事多簡單,你倒是問問我呀。」
晴秋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自打繡坊落成,您反倒成了大姑娘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哪裡敢勞動您大駕呢況且,你橫針不拿豎線不挑,真知道怎麼辦」
鴻哥兒嘶嘶兩聲,「怎麼聽著我在你口裡沒個好話呢!」
晴秋嘆了口氣,沒閒心他爭辯。
卻聽鴻哥兒笑道:「等羊來了不就好了,撒到野地里,多少草籽不都吃得乾乾淨淨!」
天爺——還能這樣!
晴秋簡直豁然開朗,忙不迭站了起來,半晌才反應過來,疑道:「什麼羊」
這回是鴻哥兒橫她一眼,「你倒是忘性大,你說要販羊的,如今羊我是馬上就要弄到了,你倒不認帳了!」
「我哪裡敢!」晴秋笑了笑,又道:「我是想著等年後呢……也就是說,上回家裡走水那次,你其實是去買羊嚒哪來的錢」
「不是買羊,是我寫信給連州城羊販魏保國,保國大叔收到我信後便帶著五千隻羊往青州趕,前日我收到他信,已經除了連州了,算算腳程,也就月底或者下月初就到青州。」
晴秋打了個合掌,等羊到了,便撒到野地里,雖然青州的草籽不如連州的,但好賴是個嚼頭,辛苦一路了,難保羊兒不下嘴!
敏鴻見她笑得一改頹喪之氣,心裡也開懷,嘴上卻不依不饒道:「你別忘了,賣羊可要你自己想法子了!」
「我早想好了!」晴秋歡呼一聲,飛也似地跑了。
……
「怎麼,心中大石落定了」
繡坊姑娘們出來曬太陽,見著晴秋像一隻投林的鳥兒一般,開心雀躍地往這邊跑來,不由笑道。
晴秋點了點頭,「解決了!燒香拜佛不如求鴻哥兒,他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