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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興昌聞言,吃了一驚,扭臉看向穆敏鴻,「你們要往青州販羊我就說穆公子非池中之輩!」又犯愁道:「好卻是好,只是不知道價格如何定,青州羊肉太貴了,百姓動輒也吃不起幾頓,許多羊販子都折戟了。」
那是他們太貪了,六十文一斤的羊肉,可大靖也找不到比這裡更貴的,那些羊肉販子不肯壓價,自然是蝕本——穆敏鴻心裡冷哼,卻下巴頜點了點晴秋,道:「你問她,是她要販羊。」
蔣興昌越發吃驚,不由高看晴秋一眼,笑道:「恕某眼拙,竟不知是姑娘當家!」又拐了拐穆敏鴻,嗤笑道:「平常你還不謙讓著人家點兒,還跟她嗆聲,我瞧著你是想不過了。」
晴秋眨了眨眼,看鴻哥兒只顧著扒菜吃飯,便笑道:「現在還當不得,回頭我若當了家,我自個兒當掌柜,就雇他做夥計,容不得他犯擰。」
「就是這個話!」蔣興昌笑著道。
這蔣興昌本就是不拘小節之人,既然開了話匣子,便撿出許多石山縣有趣新聞逸事說來聽,加之他大小也是個官,又見天兒扎在鄉里坊間,因此他說的故事別說晴秋,連敏鴻聽得都忘了下箸。
剛說完范世芳如何橫行鄉里,蔣興昌忽然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我這兩天買邸抄,瞧見一則告示,說原連州安撫使霍存山,他老人家在京中病歿了!」
晴秋吃了一驚,幾乎握不住筷子,抬眼瞧鴻哥兒,卻見他臉上倏地僵住,手指微微發抖,眼圈也紅了,忙問道:「消息可真」
「姑娘說笑,邸抄上的信兒,哪有不真的」
「怎麼民間沒有傳言呢」
「嗐,這等封疆大吏,無緣無故橫死在京中,老百姓又不是傻子,難保沒有閒話出來,所以暫且先秘不發喪了唄……只是紙包不住火,到時候必定街頭巷尾都傳遍。」
蔣興昌忽見他們二人臉色都難過起來,忙道:「是我失言,你們是連州人了,霍帥司在朝野官聲甚好,想來在連州,你們也都敬愛他罷。」
晴秋吶吶的,轉臉又去瞧鴻哥兒,見他怔怔的失了魂一樣,不由心酸不已。
穆敏鴻回過神來,不由問道:「霍帥司一向勤於健體,怎會無端病歿是不是朝堂上有人與他政見不合,從中作梗他力主討伐塌它,朝廷卻有人主張議和」
他這話里處處都是餌,蔣興昌不免上鉤,道:「甚麼朝廷主張議和,還不是殿前司姬太尉想著議和,從中撈錢嚒!」
晴秋和鴻哥兒對臉一看,都想不到蔣興昌這人聲口這麼大,一介下官膽敢妄議朝中肱骨,想到他老爹原也是太尉,便不由都搖頭失笑。
「我們遠道而來,閉目塞聽,朝野消息竟一概不知,還請蔣大人賜教!」
蔣興昌不負他二人之望,便將天下大勢侃侃而談起來,說道當今朝政昏暗,不由扼腕嘆息:
「如今大靖雖海內皆安,可四方強敵仍然虎視眈眈,緊盯著咱們這塊肥肉不放!京中文臣武將早沒了士氣和志氣,耽於享樂,一味唱太平景象!縱然有那等心有抱負之人,也頻頻陷於誣良為盜,蠅營狗苟的泥淖,從而舉步不前。只恨那些奸臣賊子,蒙蔽陛下,若有志之士,都挺身而出,何愁重現不了萬國來朝的舊景」
說道最後,唏噓不已。
晴秋也跟著喟嘆,她是經過連州戰亂的,知道戰火之下老百姓是多麼的孱弱不堪,不管你是堡壘高築,還是家有萬金,僕從百千,也抵不過鐵蹄與刀槍的踐踏□□,不禁心有戚戚。
「嗐,瞧我,好好一頓小聚,倒掃了興。」蔣興昌忽兒笑笑,舉起茶杯,道:「以茶代酒,謝罪了。」
……
吃過了飯,蔣興昌與穆敏鴻道:「你家裡走水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給你查個水落石出,回頭再打發兩個皂吏,三五不時往你家周邊逛盪逛盪,也算給那縱火的一個警示了。」
穆敏鴻頷首,他已經思量清楚,回頭就把院牆壘起來,大門裝上,再養一條狗,把井打上……想到此處,恍然發現已經跟他來此避世索居的初衷大相逕庭了起來。
嗐,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哪裡都不是清淨地呀……他心裡還在長吁短嘆,哪裡聽蔣興昌又在說什麼,便察覺袖子被扥住,蔣縣太爺臉上又掛著恭維笑意,「穆公子,你看我對你是關懷備至想得周到罷,那你這片荒地打算什麼時候開墾」
穆敏鴻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躲避蔣興昌如同避如蛇蠍,不由剖白道:「我來此地是避世,不是發財來了!我要是圖發財,我——」
晴秋從中一攔,「蔣大人,天色不早了,您看您——」她伸了伸手。
蔣興昌聞弦音知雅意,口內「嗐」了一聲,告辭離去,晴秋送他出門,才歉然笑道:「哥兒今天窩了一肚子火,您別惱他。」
「我惱什麼呢,我這個縣老爺當得,姑娘你打聽打聽去,那是誰都能呲噠我兩句……主要是這個地荒著。」蔣興昌犯愁道。
晴秋納罕,道:「可這片地從前都沒有主人,一直荒著至今。」也沒見您著急啊,她心裡又添了一句。
「話是如此,當初我本想開墾它來著,那不是有范世芳阻攔嚒!姑娘你不知道,如今石山縣能墾的田也就山腳下這一片,再有就是河灘邊,那條河唷,也不知道是哪裡的龍王化身而成,三年一澇,五年一旱,周邊倒都是淤地良田,可是沒人敢種吶!剩下的地,老百姓手中每戶不過一二畝,還要交春秋兩季賦稅,幾乎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