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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眉開眼笑付錢,道:「這不是好事嚒」
「是好事,可我賺頭少了嚒。」挑貨郎顯然已和她熟絡,兩手一攤道。
晴秋搖頭失笑,沒理這個話。
卻聽那挑貨郎繼而道:「我後頭還是賣凡百雜貨啦,這苜蓿草的生意,小老兒就照顧不到小姐啦,小姐還是,呵呵。」
這話雖沒說盡,但晴秋聞弦音知雅意,怔了一下,忙道:「省得,省得,我再托人去買。」
或者可以騎著紅纓親自去連州城裡逛逛,自己拉草料回來,晴秋心裡如此思忖著。
「對了,您上次托我打聽的穆家,喔,他們家正出喪呢,嚯,那架勢——」
「出喪」晴秋矢口打斷挑貨郎的話:「是今天嚒」
那挑貨郎甚少見到眼前這位小姐這般發急模樣,磕絆了一下,「是……是今天吶,三更天那府上就報了喪,全城的人幾乎都去了,人山人海,清淨山寺廟道觀都撞了鍾。」
「喪主是穆敏鴻」
「可不就是他!」
晴秋連連點頭,鴻哥兒終於將老爺和姨奶奶下葬了……
「欸,小姐,您怎麼轉眼淚了」挑貨郎詫異失聲問道。
晴秋擺了擺手,恍恍惚惚往回走去,劉家敗落,糧價平抑,三爺和姨奶奶在九泉之下,也應該很欣慰了罷。
……
紅纓咧著大嘴,細嚼慢咽地咀嚼著苜蓿乾草,旁邊的小毛驢吃悶頭吃得歡快極了,牙齒吱嘎作響,唯有晴秋,杵在馬廄槽前發怔。
忽然,她看了看紅纓,心裡想道,一切都安定了,你也該回到他的身邊……
*
回屋和娘親打個招呼,晴秋作定主意後總是風風火火,沈大娘心上卻跳個不停,又說天色已晚,不妨明兒再進城,又說等你爹回來,他送你去!
晴秋只是搖頭,穿戴好,就要出門,沈大娘一見了,忙道:「快把外頭這件紙襖脫下,換上櫃裡那條羊皮襖子,那是你當初從府里送出來的,你爹寶貝似的,都沒穿過幾次,騎馬招風,你穿上正好。」
「欸!」
「捎上水囊和乾糧!」
收拾停當出來,牽上吃飽飯的紅纓,紅纓好似通人意兒似的,一聲令下,便撒開四蹄,往連州城的方向奔去!
……
冬季的戍北原天黑得早,還是申時光景,天西邊便已泛出了紅,老爺兒將要落到地底下去了。
披著萬千緋霞,晴秋快馬加鞭進了城,紅纓似乎比她還心急如焚,咴咴叫著,一徑跑到城西,穆府門前。
街道上果然零散著香錁紙錢,翻身下馬,前去叩門。
……
「你找誰」
看著眼生的門房,晴秋後退一步,見匾額上那個「穆」字還是從前的,心裡落定些,道:「我說了,我找三房鴻哥兒,鴻少爺!」
「沒有什麼三房,這裡是穆二老爺的宅子,出去,出去!」
穆府沉重的大門咣當一聲在晴秋面前闔上,她吃了個閉門羹,霎時心慌起來——二老爺從大獄裡出來了可「沒有三房」是什麼意思
看著就在眼前卻不能進的家門,紅纓也焦急地踩踏著前蹄。
正六神無主著,卻聽大門又吱呀一聲開了半邊,晴秋忙抬頭去看,卻是澍哥兒閃出半邊肩膀,他還記得晴秋,道:「是你呀,你來找二哥嚒」
「對,我來還他馬!」她指了指紅纓,道。
「他不在這裡,他走了,你也走罷。」
走
晴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啥叫『走了』」
「欸,你問我,我也懵噔著呢!」敏澍搖搖頭:「這是他一早就做定的主意,這家他托我父親照管,他自己要往外頭去,從郊外祖塋出來,我們就分別了。」
晴秋吶吶點頭,心想,那他必定是去京師,找太太和容姐兒去了,也好,杜管家一家也在那兒,也好過人生地不熟,連州這份家業不要也罷,她相信鴻哥兒定能東山再起!
「多謝澍哥兒!」晴秋蹲了個福,回身跨上紅纓,一扯韁繩,「駕!」
看著疾馳而去的一駿馬一女子,穆敏澍怔了半晌,才自個兒嘀咕道:「也罷,說不定她能勸住那傢伙。」
……
晴秋趁著還未關城門,火急火燎出了城,往城郊穆家祖塋騎去,她雖從沒去過那裡,但沿著灑了一路的香錁紙錢走准沒錯。
又走了多半個時辰,約莫十來里地,終於見到前方一片地,種著一圈一圈白楊樹,遮天蔽日,周圍堆砌著數十座墳塋,都修建得肅穆豪華,不遠處還立著一山門,上書「穆氏祖塋」四個周正大字。
就是這裡,晴秋翻身下馬,卻不防跌了一跤,墳圈子附近的落葉沒人掃,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積了多少下來,足有沒膝之深。
有風吹來,吹起四周沙沙的響。
晴秋拽著紅纓深一腳淺一腳往樹林深處走去。
……
沿著祭柩燒紙的痕跡,晴秋找到了穆三爺和張姨奶奶的墳塋,她伏跪在地,各磕了三個響頭。
風不依不饒地吹著,忽然將一張燒半邊的錦袱送到晴秋跟前,晴秋扯住看了看,上面有字,寫著是:「二立義西,連州萬口謹……」後面顯然還有字,卻燒得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字
她攥著錦袱,忽兒福至心靈,是「仁商義賈,連州萬民謹制」八個大字——這是連州百姓送給三爺和姨奶奶的,這麼貴重的物什,可是怎麼會被燒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