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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我姨娘守著這個家,並且守住了。」鴻哥兒頂了一句,清哥兒噎了一下,是啊,若是當初大家都沒走,局面就不是如今這樣了。
「別管我了,哥,我自有主意。」
「我知道你主意正,可是你近來幾次三番查前知軍阮平潮是做什麼」
「查二伯的案子呀,二伯還在牢里沒出來,我問過了,沒有人能說得清他什麼時候能夠出來,所以我要查查他當初是怎麼入獄的,還有那一紙證據是誰所供」
「你查這個你別說阮平潮,就是後來的那個都部署大人展懷文,也沒查清楚,二叔的案子我是知道些的,他既然沒做過,自然是礙不到他什麼事,等呂飛將軍拿下老虎灘那地方藏匿著的塌它蠻寇,想必這些誣告偽造的案情,都會不攻自破了。」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穆敏鴻看了看遠處牆根底下輾轉盤桓的二伯母,又蹙眉看了清哥兒一眼,心裡腹誹他這個哥哥果然是書讀傻了,也太天真,若這案子那麼簡單,怎麼二伯的腿都被打折了呢,要知道,他二伯對獄中上下來說,那可是財神爺再世吶。
他無意與清哥兒繼續攀扯,扭頭就要走,不想清哥兒拽了他一把,在他耳畔悄聲道:「其實哥哥知道,你是在查為什麼三叔會被選中押送糧草到莫爾道大關罷」
穆敏鴻挑眉看了敏清一眼,敏清道:「我又不是真傻,哪裡看不出這裡有圈套想必不說我,就是你父親,我三叔本人和張姨奶奶都看出來了,他一個重要無比的大糧商,如何不把他留在連州籌糧而把他支去前線冒險呢,他連刀都掄不起來,又殺不了敵人!可是形勢比人強,軍令大如山,你再查又怎樣你素來氣盛,萬一得罪了——不不不,你肯定會得罪人的,萬一你得罪了朝中的誰,可怎麼辦!況且我早就提醒過三叔。」
「什麼」鴻哥兒語義不明地問道。
清哥兒便將早時三叔和二叔替連州糧倉籌糧一事全盤告知,又道:「那時二叔說,朝廷自打前年入了秋,就一直沒往連州撥糧,連州用的糧食都是老虎灘經營所得,去歲秋天遇上暴雪發了白災,各府縣都減產,連州糧倉更是粒米未有,這些全都是三叔和二叔花錢籌措的糧食——這件事背後,他們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興許都有朝中的人,我那是還提醒三叔『是汝明君之無惠,而見己之德美矣。』你瞧瞧,這是孔聖人的一句箴言,如今這個局面不是正應了這句話」
什麼聖人箴言,鴻哥兒向來覺得是狗屁,他哂笑一聲,冷冷道:「任你們說再多也攔不住我,不管前頭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我都要親自解開帷幕看一看,我父親仁善,我卻睚眥必報,倒要看看誰在後頭做鬼!」
第72章 孤鴻影(一)
「什麼你要攆我走」
晴秋將條盤砰一聲磕在桌上, 瞪著鴻哥兒,情急之下便「你」呀「我」呀的起來,復又試探地說道:「是家裡日子艱難我……我也可以少要點月錢的……」
正在整理帳本的敏鴻抬頭看了一眼晴秋,這是他姨娘身邊除了紅玉姨姨, 早些年的紅昭綠袖外, 跟在身邊最長的侍女, 算下來有十年了。這十年不說她還伺候自己兩年, 就是平常也算朝夕相見, 感情自然不是一般丫頭小廝能比擬, 只是,眼下他身邊不想留任何人。
鴻哥兒這一眼好生冷靜嚇人, 只是自從他一進家門開始脾性便莫測起來, 晴秋也明白,想是先剛自己回話的聲音高了些, 忙扮出個笑臉,扯了扯嘴角, 期待鴻哥兒容個情。
她是從沒想過離開穆家的,別說這會子穆家人丁凋落,就是被抄家, 她也要守到最後——況且, 眼下遠不到這份兒上,鴻哥兒回來了, 他一定能重振穆家門楣,她堅信。
敏鴻卻垂了垂眼睛, 把手邊簿子拿在手上理了理, 起身就要走,然後就像打發一個毫不相干或者處置一尊花瓶擺飾的口吻, 隨意道:「你的身契姨娘已經燒了,既然你已經是自由身,自然不能待在我府上,我也沒有月錢給你。對了,你走時去趙子琪那兒再領幾貫錢,算是給你的路費。」
路費這個名目都說出來了,看來是真的絕情無義。
晴秋咬了咬唇,硬聲道:「不用你的錢,我本就是姨奶奶的丫頭,她已經給了我許多——」她從腰上拽下個荷包,十根手指頭絞絆著解著,又道:「給您過過明路!」
一把銀錁子金瓜子,丁零噹啷灑在桌上。
敏鴻卻是眼睛瞟也不瞟一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
好沒意思的,晴秋嘆了口氣,收好荷包,看著桌上她端來,鴻哥兒卻一口未吃的飯菜,罕見地發了怒,朝天嚷了一聲:「啊!」
……
回到房裡,見小棗兒正在打包袱,忙不迭詫異道:「你也要走」
小棗兒點點頭,沒聽見「也」這個字,倒豆子似的笑道:「趙跟我說,荀爺爺在鄉下呢,打起仗來時他跟一個蠻兵搏鬥,叫刀劃傷了腿,夥計們趕來才算保下命,菩薩保佑,他老人家還好好活著,我得給他盡孝去!」
當初小棗兒在荀老那兒待過一陣,據說祖孫兩個相處的極好,晴秋也忙道:「那你正該去,這世道人活下來不容易,有什麼情分都要上趕著敘,不然誰知道哪天生死兩隔……不說這個啦,我再送你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