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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
崔氏尚未熟睡,隨即睜眼,見是姨娘,笑道:「幾時了我是不是睡得有點多」
張姨娘搖了搖頭,伏在崔氏榻前,開門見山說道:「太太,收拾包袱,現在就往清淨山去罷,把姐兒也帶上。」
「這是怎麼了」往年都是年初一才上山祈福的,崔氏忙起身,見張姨娘神色罕見的惶恐不安,也有些驚詫,她並不笨,馬上思量清楚,因問道:「你要我帶著姐兒避難,可是出了什麼岔子是三爺他——」
張姨娘忙道:「不是三爺,欸,說起來全無頭緒,可能也只是我多慮了,總之太太先帶著姐兒避一避為好。」
她既然不說,崔氏便沒再追問,道:「也好,反正沒差幾天就初一,我總是要上山的,這回就提前躲清淨罷!」
張姨娘抿唇笑了一下,又道:「我回屋多拿點錢給您捎帶上,丫頭您也帶幾個。」
「你知道的,我不愛帶那些人上山……你給姐兒帶一個丫頭罷,她們說說話解悶,山中是無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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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回東廂,很快安排好容姐兒上山事宜。
「好了,都別喪著臉,又不是沒跟著太太上過山,到山上聽師傅的話,別亂跑,好好做功課!」張姨娘叮囑容姐兒,又囑咐晴秋,道:「錢都縫進你們棉襖裡頭,晴秋,你看顧好小姐!」
晴秋忙頷首應是,她也匆忙打了個小包袱,大家寒暄一番,便和容姐兒暫別張姨娘,跟著太太上山去了。
……
馬車是家裡兩個老管家駕駛,且有兩輛,前頭太太獨乘一輛,後面是容姐兒的。這讓晴秋緊繃的心松下一點兒。
容姐兒一上車便一語不發,她過了年就滿十一了,也懂得察言觀色,知道姨娘忽巴拉把她支到山上,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只是是什麼,仍未可知。
她看著晴秋,這位她姨娘身畔頭一等貼身侍女,知道就是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索性閉口不言。
反倒是晴秋,見容姐兒沉默,越發擔憂起來,忙道:「姐兒別怕,萬事都有奴婢擋先。」
容姐兒笑笑,只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苦惱,你們實在是拿我當小孩子,況且,這清淨山難道真的能躲清淨嚒」
這話簡直問到晴秋心坎里,是啊,清淨山能躲清淨她不知道,心裡很是沒底氣。
晴秋握了握容姐兒的手,眼下她也沒有別的虛詞拿來安慰人,她的心也是提著的。
興許容姐兒也感受到了,轉過頭來露齒一笑,主僕二人連忙摟在一起。
「沒事的,沒事的。」晴秋撫著容姐兒背脊,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
去清淨山的路很長,總也有四五十里,這也難怪,滿連州城也只有一座山。
從小到大晴秋都沒走過這麼長的一段路,她悄悄掀起一片窗簾,向外望去,曠野森森,茅舍稀稀,向遠望去,已經能看見山腳下白茫茫一片雪原,她搜腸刮肚一般回憶著,可惜眼前哪一條路都不是回家的那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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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不愧常年資助清淨山道觀,一到了山上,只亮了一下名帖,山門便向他們打開,坐車馬車又行了一會兒,才來到一處道觀前。
崔氏打前頭先下了車,自己拎起行囊,向出來迎候的小道童介紹家裡的小姐和丫鬟。
一番廝見,那道童竟沒問起她們所來緣由,只問一路肚子餓不餓,正好有齋飯云云,這讓晴秋提著的心又放下些許。而容姐兒則猴兒似的纏著那個只有幾歲的小道童,要飯吃。
……
她們來到這處道觀,除了先剛通報的道童外,也並未見外人,崔氏常年來山上清修,也和回家一般,領著她們進了內院,指著一處門房說道:「這是我清修的地方,旁邊那間本就是打掃好的,晴秋你帶著姐兒去住,有什麼缺的,和我說,我來添置,山里冷,夜裡記得把炕燒一燒。」
「欸。」晴秋答應了一聲,既來之則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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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主僕二人就這樣在清淨山上安頓了下來。
崔氏一進了山上,就好像換了個人,和在家時和顏悅色的面目全然不一樣,她面對容姐兒既不親熱,也不冷淡,卻總是提前預備好東西,不叫她缺東少西,犯了難。
晴秋猜想,可能清淨山上的崔氏,才是她原本的脾性。
可是要過年了……看著山下越發喧鬧的場景,晴秋和容姐兒都不禁想:難道這個年要在山上過了
她們不知道的是,正在這個時候的穆府,正經歷著立家以來前所未有過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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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無故闖進別人家宅院」
「什麼人,打量打量我們是連州府衙門的!」為首的皂吏穿戴幞頭,烏皮靴,提著刀棍,聲勢囂張,大喝道:「閒雜人等切莫打聽,都老老實實跪在那兒!奉上峰之名捉拿穆道勤以及穆家一眾主事,給我搜!」
「一改主僕不論,全部緝拿!」
「是!」
叮鈴哐啷,嘁哩喀喳,這夥人一進來便和盜賊似的搜房查院,翻箱倒櫃,也不知道是找人還是找物件,精美的擺件字畫摔碎了一地,金銀玉器囫圇掖進了他們口袋,便有管事的拼著挨打去攔著他們,也有機靈的立刻回內宅,給太太小姐們通風報信。
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很快,前院幾乎被搜刮一通,大太太領著二太太張姨娘並肩走出來,高聲道:「找什麼,我們孤兒寡母的都在這裡,我兩個弟弟,一個還在為朝廷奔波籌糧,一個送糧遠征邊關,我倒是不知各位差爺所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