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也是,想來那筆桿子比掃帚把兒還難拿!」紫燕笑道。
一旁的煥春吐出一口氣,沖晴秋認真道:「你要誠心學識字,每日苦工必不能省,這就和你做針線似的,一針一針走線,日復一日磨鍊,切不可荒廢了。」
「我省得。」晴秋捏捏煥春的手,又捏捏紫燕的,心中滿是激盪與謝意。拍了拍額頭,才想起什麼來,連忙從袖中拿出那兩塊鄴州絹的布料,送與二人。
下人房的小丫頭連新發的冬襖都捨不得提前穿,更遑論這樣精巧光鮮的絲絹,紫燕煥春兩個連料子都沒碰,連連推拒說不收,叫晴秋自己紥裙子穿。
「嗐,才幾尺的布頭,哪夠做正經衣裳」即便升到主人跟前,也不過還是個小丫鬟罷了,哪能真的穿綢裹緞。晴秋笑笑,把料子壓到她們手心,不叫推辭,她們到底也都收了。
一路上,三人便嘰嘰嚓嚓盤算起繡什麼花樣子來……
第22章 逛廟會(上)
且說晴秋那日花一大筆錢買了筆墨紙硯後, 隔日又托二門上相熟的小廝買了些蠟燭、棉布、針線、肥皂團等日用之物,連帶跑腿的費用又花出去幾十個大子——至此,留在她手上的余錢就更少了。
不過手上沒錢,心裡就沒掛礙, 晴秋窮中作樂, 心裡如是想著。
……
一轉眼, 冬至就要到了。
所謂肥冬瘦年, 冬至歷來都是一年中的大事, 一二般的人家尚且要在這天裁新衣、蒸黍糕、掃墓祭祖, 更遑論穆府這等殷實富裕的門戶,其齋饌掃滌、拜禱祈福的規矩更是冗長的沒邊兒。
祭祀之事自是落到長房肩上的, 不過, 與內,大太太出了名的愛躲懶, 今年便還是同往年一樣,早早推給管家的三房姨奶奶張書染操持, 只擔個「示下」的名兒;與外,長房長孫清哥兒今年也才十八,年紀不大, 尚未婚配, 各中雜事還都需要族中耆老和兩房叔叔商榷著辦——所以,打時間一到冬月, 燕雙飛里外兩個主子都閒不住,連帶著隨從奴婢們也是腳不沾地的忙。
……
「內庫房『乾檔十天干』存放的都是祭祀時用的攢盒、果盤、香爐、香案等物, 你對著帳簿點數好, 若有糟爛腐壞的,早早列了單子給我, 好打發人買新的來。至於香燭發紙禡這些,曲嬤嬤自會找姨奶奶領牌子採買,你留意收著便是。」
張紅玉交給晴秋一本帳簿子,交代道。
晴秋翻了翻,見上頭羅列了總有百十多項器皿,光盛百味餛飩的碗碟就有二百隻,不禁有些咋舌。紅玉看出來她的驚訝,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那等王侯公孫人家,奉祀時飲福受胙,舞降歌迎,那規矩才是繁如牛毛,你還沒見識過呢!」
晴秋笑了笑,也不禁納罕,難道張紅玉見識過
……
冬至這日,穆敏鴻起了個大早,隨著族中耆老長輩一道前往家祠祭祖。
他是三房庶子,這樣的場合原本就上不到頭裡,他也不在意,滿心裡都是想著過了冬至節,父親不日就該取道北上,前往老虎嶺收買皮毛山貨,該怎麼哄騙……不是,央求他帶著自個兒同去。
一旁同他一塊兒站干案的是二伯家的堂弟穆敏澍,澍哥兒今年才九歲,叫他媽穿裹的滾圓一個,在香火燎燎的祠堂里被熏得雙眼泛淚花,活像個耷了著腦袋的大耗子——穆敏鴻不敢細看他,怕笑出聲來招打。
此刻,前頭正嗡嗡地禱告祭詞,這頭澍哥兒靠近些許,小聲道:「二哥,等會兒你幫我吃胙肉,我把新買的泥叫吹送給你!」
胙肉是祭祀時供神的肉,民間以豬為牲,放在白水裡煮過便一糟端上祭台,祭祀完畢後還要子孫分食,是老規矩里說的「分胙」。不過味道寡淡且有一股極重的腥臊之氣,很叫人沒福消受。
鴻哥兒瞥了他一眼,沒言語——吃胙肉還用幫的且不說出門在外打個野味囫圇剝皮烤了吃的時候有的是,就說城牆根底下那群恨不能煮雪填飽肚子的饑民,想吃一口胙肉都得靠做夢呢!
澍哥兒見他不為所動,咬了咬牙,把袖中一個精巧玩意兒拿出來晃一晃,央求道:「這個呢二哥,你幫我吃了罷,我是真不愛吃胙肉,一聞那味兒我就……嘔……」
他似乎回憶起了胙肉的味道,已經噁心的兩眼翻白,鴻哥兒看了一眼他袖中物,是個冰嘎,繪著花里胡哨的彩畫,也是個小孩子玩意兒。
……
儀式結束了,作為主祭的族中長輩分好胙肉的部位,再由長房長孫穆敏清一一分給眾人,這都是每年的慣例,整個祠除了咀嚼的聲音再無其他動靜。
清哥兒端著供盤過來,澍哥兒就癟起嘴,苦著臉看鴻哥兒。
一時仨兄弟,大眼瞪小眼——穆敏鴻很快挾起屬於自己的那塊胙肉,平靜無常地吃了下去。輪到老三敏澍時,他臉上露出怖色,一勁兒搖頭。大哥敏清見狀,知道他一慣飽受溺愛,便上前一步溫聲勸解,左右不過都是些「祖考嘉饗,分胙就是分福」等老掉牙的話。
澍哥兒大約是怕了他的念經,無奈也拿起一塊胙肉,這一上手更覺得膩歪,疑心肉都沒熟,更是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便扯扯旁邊二哥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鴻哥兒低頭一瞧,這小三角眼一眨巴起來更顯得耗里耗氣,不由得一笑,壞心乍起——兩手做爪,撓他兩肋下,只把這倒霉孩子撓的吱哇亂笑,便趁勢將胙肉囫圇個塞進他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