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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說這是她自己,可那那身衣裳,那個籃子……
紅昭自然瞧見了,搡了她一把:「這丫頭,呆住了!怎麼,看著自己入了畫,著迷了」
晴秋臉上一紅,羞赧道:「姐姐別臊白我了,太太千金萬金的功夫,如何說繡的就是我我可不敢認。」
那廂崔氏正說花草山水好繡,唯有女子頭上寶石簪環難繡,張姨娘便道御中有一種密不外傳的刺繡針法,乃是以細銅絲或者馬鬃做絲線,外或纏彩色絨絲或串珠,繡線鋪滿後再以同色線釘固云云。[注⑤]
崔氏頻頻頷首:「果然你是見過好東西的,請教你算是找對了師傅。」
「我並不敢,我只是見過,真叫我上手,我也弄得不像樣。」張姨娘笑道。
正說話著,她二人聽聞小丫頭們笑鬧起來,原是爭執起畫上的侍女是誰,崔氏便道:「這還用爭競這就是晴秋。」
晴秋忙道:「真的是我我如何有大福,竟還叫太太繡到畫上了!」
張姨娘指著容姐兒對晴秋笑道:「如何沒有她是小姐,就得有你這個丫鬟來配,不然畫上只有她,人家還以為那是花蛾子成精了!」
眾人都抿唇輕笑,唯有容姐兒撒嬌嚷道:「姨娘!」
正笑鬧著,外頭丫鬟進來稟告鴻哥兒在外頭求見。
崔氏疑道:「怎麼忽巴拉找我興許是找他姨娘的,只叫他進來便是。」
展眼鴻哥兒已經邁進來,笑道:「正是找太太的!」說完,他向崔氏和張姨娘都揖了禮,容姐兒也站起來向哥哥道福。
一番廝見過後,鴻哥兒從衣襟里掏出一包錢來,遞與崔氏道:「太太,勞您過目瞧瞧,這錢究竟怎樣」
第50章 私鑄幣(三)
且說鴻哥兒說完請太太過目的話, 便將一包錢遞呈給冬青,冬青轉呈給崔氏。
只見崔氏拿了一枚放在手上搓了搓,掂了掂,又反覆拿取幾枚, 思忖半晌才道:「這是一包有真有假的錢。」
眾人都吃了一驚, 不知鴻哥兒拿著一包摻假的錢來是做什麼。
鴻哥兒卻道:「果然來找太太, 是找對了人。」
崔氏忙笑道:「只因從前家裡父兄是在錢監供職的, 我跟著他們見過太多惡幣罷了, 若你果真叫我說出憑證, 我也說不出來,只能說是約莫覺著。」
「卻也是這個道理。」鴻哥兒說著, 又從荷包里掏出幾枚錢來——這是先剛趙子琪他倆用鹼水煮過的, 光新錚亮,一齊兒遞給冬青。
冬青又將它們轉呈給崔氏, 崔氏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 道:「這幾枚全都是惡幣。」又吩咐冬青道:「去,從咱們錢箱子裡拿出些真的當十錢來。」
一時冬青拿了來,崔氏叫分與眾人。眾人將真幣惡幣攤在兩手上比對著, 這樣一來, 都看出些許破綻,紛紛道:
「假的薄厚不勻。」
「還不圓!」
「假的錢銘也不清楚!」
「有銼的痕跡, 真錢就沒有!」
「真錢也有,那是摸來摸去都給磨沒了……」
眾說紛紜, 崔氏與張姨娘耳語兩句, 開口道:「都是一樣青灰色,看來用的銅也是咱們連州本地的礦藏。」
張姨娘也道:「是, 他州有用吉金銅鑄錢的,錢上泛著隱隱的紅色。」
一樣的銅礦,他們家在松塔河正有一座銅礦,就是專為連州錢監鑄幣的。她看了鴻哥兒一眼,鴻哥兒亦沉著臉點了點頭。
崔氏不知他們母子打什麼啞謎,把錢都還給鴻哥兒,道:「終究這惡幣形狀不規整,工藝也粗糙,想來是鑄幣時短少『母錢』的緣故。若鑄幣中少這了母錢,那翻出來的錢就和沒有花樣子的刺繡一樣,必然歪斜不堪——這就是馬腳,想來這錢上的偽鏽也是為遮蓋它的。」
眾人都像聽書似的聽入了迷,容姐兒忙開口問道:「什麼是母錢是錢的娘親嚒」
崔氏笑了笑,點頭道:「也可以這樣說。這錢和人一樣,不光有娘親,還有姥姥、祖姥姥。」
這下不僅是容姐兒,連一向老成持重的冬青都不覺納罕道:「錢還有姥姥真是聞所未聞,可嘆我們只知花錢,竟沒這個見識!」
崔氏笑道:「你們才多大,又出過幾回門,哪裡見識過這個,不妨請教請教你們姨奶奶。」
張姨娘忙道:「我記不大清了,還請太太賜教。」
崔氏便道:「你們可知一枚銅錢是怎麼來的須得有這幾樣東西:打頭便是『錢樣』,也就是所謂的祖姥姥,是朝廷宰相命文思院打造的,一般是由木頭、象牙,或者蠟做的,算是一個錢樣子,進呈給皇帝看;若皇帝覺得不錯呢,匠人們便會照著錢樣再打出頒鑄錢,這回是銅做的,算是錢的姥姥,不過這兩樣『錢』都僅在朝中流傳存檔,只有依照頒鑄錢打的錫母錢,才會派發到各州錢監,供鑄幣使用。」[注①]
「喔,原來一枚銅錢也有這樣大的來頭!」容姐兒聽了頻頻頷首,又問崔氏:「太太,那你都見過嗎」
崔氏搖了搖頭,容姐兒努了努嘴,扭身問張姨娘:「那姨娘自然也沒見過了」
張姨娘眸光一深,卻是沒答言,反倒是對鴻哥兒道:「你既然知道了這惡幣的破綻,就去好好探查,若是咱們家收的還好,不過就是報官;若是賊出在家裡,你須得審慎仔細,能一招制敵最好,若不能,只等你爹回來,免得打草驚蛇,走了賊——這終究是能讓全家掉腦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