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姬新亭擺了擺手,道:「家國有難,誰人不死屆時大捷之後,報上來論功行賞就是了。」
眾人又是一默,方西竹欲言又止。
……
議了半晌,姬府管家端茶謝客,眾人聯袂出來,常平使和戶部尚書墜在後頭,只聽那常平使道:「目下那就再等一半個旬日,看看連州糧價漲勢如何。」
方西竹忖道:「我倒是不擔心那個,先剛瞧著太尉的意思,好像是不大歡喜我本想說,穆道勛殉國一事,就是呂知軍不上表奏請軍工,我也要為他遺留在世的太太向陛下討個誥命的,以慰在天英靈。」
「方大人,我知道你們要好,可這會子……那是老虎灘吶,凡是和它沾親帶故的,別說太尉,你就是告到陛下跟前,也鬧不出個理兒來,我勸你歇歇好心罷。」
「欸,走罷。」
……
事情卻果然如戶部尚書方西竹作料的,不肖一個旬日,提舉常平司便捷報頻傳——西北諸州大糧商齊聚連州,連州糧價連跌,連帶著各州糧價也日趨下滑,粳米、粟米、麥豆價格都已和上年等同,而且,據轉運使來報,連州都倉現下收買的糧食就有五十多萬石,連同那些大糧商手裡積壓的糧食,有將近一百萬石!
消息一出,朝野震動!
「真叫朕眼界大開,為了邊關打仗,朕費盡心血籌糧,天下各州都巴巴地叫屈,千辛萬苦湊出二十萬石,還不夠賑濟的,朕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卻原來糧食都在大糧商手裡藏掖著,只用了『一斗一百二十文』這麼個妙法,就釣出這許多囤積居奇,利慾薰心的奸商惡賈,真是可恨可殺!」
崇元皇帝在金殿御階上勃然大怒,眾臣子都慌得跪下去,卻聽見他復又朗聲笑道:「哈哈,一百萬石糧草!有了它們,何愁不把北邊那伙蠻賊趕出我大靖!」
他隨手擎起呂飛上奏的要錢札子,也毫不猶豫地給了紅批,道:「要錢有錢,要餉有餉,要是打了勝仗,朕讓呂飛當那個安撫使!」
「咳咳——」姬新亭看著龍心大悅,激動不已的皇帝,提醒道:「陛下說的都好,只是最後這條有待商榷,到底還要循序漸進才是。」
「哈哈,是朕操之過急了些!」崇元皇帝隨意笑著,又招手:「叫御史來,我要知道連州城是真的有那麼多糧食!」
……
連州知軍衙署。
轅門大開,新任知軍呂飛邁著四方步下得階來,朝下馬而來身著綠色大朝服的殿中侍御史拱手笑迎道:「天使駕臨,恕微臣有失遠迎!」
「知軍免禮,這一趟出來沒有旨意,不必如此多禮。」說著,便與呂飛見了禮。
幾番客套後,呂飛便請諸將開路,帶著御史前往都倉——他心知肚明皇帝派遣心腹過來的意思,非是採風,而是勘驗連州都倉是否貯滿糧食。
御史大多是內斂寡言之人,這位顯然也是,但見他一言不發地陪著呂飛巡視都倉,好像自己就是個無甚緊要的跟班,卻在回城的路上,暗自吩咐手下,裝扮成百姓模樣,在都倉周圍守候觀望,那套以私充公的官油子把戲,他可是熟著呢!
巡視完畢都倉,看著滿倉滿谷的糧草,遠道而來的御史臉上才露出笑容來,「兵書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有了這些救命糧草,此番呂將軍必定摧堅獲醜,百戰百勝!」
呂飛忙謙道:「不求百勝,但求驅逐韃虜,還我大靖邊州一個安穩!」
又是幾番客套,那御史狀似無意地道:「前日連州糧價接連上漲,震動天聽,陛下十分心憂戰地民情,幾次調糧,都因各州欠收而未果,不承想呂將軍身懷奇術,一紙公文便不僅解了連州糧價之危,甚至也把周邊三州糧價帶了下來,如此善政,直叫陛下潸然淚下。」
呂飛咂摸著這話,當今皇帝有個愛哭的毛病,這是近身臣子都知曉的,見了葉落花殘要哭,讀書看畫也要哭,甚至聽聞哪處河潰堤,哪處州縣地動,也要痛哭一場,起先宮人臣子們還如臨大敵一般叩頭請罪,後來見得多了,也便都熟視無睹起來,略勸一勸罷了。
他悻悻笑著,心裡腹誹,此番連州糧價平抑,陛下是感動得涕泗橫流,可他自己個兒背地裡卻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不知本州,乃至周邊四周甚至整個大靖的糧價都連帶著暴起暴跌,多少豪商富賈,熏赫權貴都為此咬牙切齒,因而忙笑道:「卻也非是本官之功,全賴他人援手相助罷了。」
不想那御史竟也知內情,道:「下官也聽說了,原是一位年輕商人,對嚒」
「對,」呂飛忙答道:「他叫穆敏鴻,本是我連州城一家商戶,他父親原是藩軍糧草押運官,諱道勛,在莫爾道大關,和敵人同歸於盡了。」
「下官確有風聞,這位穆護糧官置身火海,只為了不叫十萬石糧草落入賊人手中,何參軍上過本,為他父親請功。」
「我也上過本的,」縱橫官場的呂飛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忙吩咐手下即刻去找穆敏鴻過來。
盞茶功夫,那手下苦著臉過來,回說人一窩蜂撒出去,卻沒尋著正主。
呂飛暗道穆敏鴻時運不濟,又敷衍這御史兩句,才把這尊大佛打發走。
……
三日之後。
化裝成庶民百姓的殿中侍御史顏玉文正和兩個手下肩並肩逛大街,手提肩扛一堆吃食零嘴,手下張望四顧,悄聲道:「大人,小的們查看過了,這都倉里的糧食的確都是連州府的,並不是那呂飛要挾糧商湊齊假裝堆在倉里的,正兩日藩軍正一車一車往老虎灘拉呢,小的也去充了兩天役夫,看清楚裡頭的確是粟米還有黑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