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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服侍容姐兒,照顧好姨娘!」張紅玉最後攥緊晴秋的手,又一次說道:「尤其是書染,你平常多和她說著話,別怕她……」
「嗯,師傅,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
「好,你也是,若有緣,到京師找我!」
……
晴秋佇立在門口,看著張紅玉的馬車漸走漸遠。
卻說那邊廂,少年騎著馬,等在長街盡頭。
「紅姨,我替姨娘送你出城!」
張紅玉挑開車簾,看著這個由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不由得心上一暖,眼裡卻流下淚來。
鴻哥兒從馬背上彎下腰來,笑道:「您和姨娘一樣,恐怕離別,要我說,別情不訴,暢意不表,這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你呀,就是年少氣盛!」張紅玉抹了一把眼睛,嗔了他一句。
還不懂人世間悲歡離合的滋味,她在心裡又默默道。
……
*
崇元十七年春天,一向周轉得井井有條的穆府,發生了幾件不起眼的小變化,先是三老爺穆道勛近日常派夥計前往松塔河鎮,又一連多次宴請城中幾家礦戶,不知新盤下了什麼生意;
張姨娘的大丫鬟張紅玉出了門子,挑選十三歲的晴秋為繼任,既為副手又服侍容姐兒。一夜之間,晴秋的大名在穆府三百家僕中傳遍,無一不在打聽此人是誰;
新春伊始,有到了年限的丫鬟贖身出府,管家也從牙人上手買了十來個小丫頭填補。老太太從中挑出兩個,又讓劉嬤嬤從下人房薦上來一個樸素實誠的,收到屋裡管教——大家都說,這是為了給以後清哥兒媳婦栽培的人。
……
眾說紛紜,到底如何,卻只有事中人才知曉。
自打開了春,容姐兒便犯了傷寒症,吃了藥也不見好,因是胎裡帶來的病症,每年春天都得來上一回,姨娘心裡也篤定得很,只叫人拆了暖房厚重的門帘地毯,另放置了一張榻,讓容姐兒挪過來睡在此間,方便照看,並常打發丫鬟灑掃開窗。
晴秋自然也一併跟著來到東廂,衣不解帶地伺候容姐兒,這期間,只有姨娘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相處日久,張姨娘越發覺這小丫頭殷勤體貼,心細如髮,因此漸漸地也讓她料理房中瑣事。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晴秋便在張姨娘諄諄教導下,漸漸長開了身量,開闊了見識,也溫柔了眉眼。
——第一卷 ·野有蔓草·完——
第34章 長孫媳
崇元十九年三月, 驚蟄早已過去,戍北原上殘雪未消,沒有一點兒春天的跡象。大風從西邊吹來,天是黃色, 地是黃的, 枯草與禿樹也是黃的, 老天爺只管颳風, 把這天地攪得一片混沌昏黃, 直教人灰頭土臉, 心煩氣躁。
及至到了四月初,牆角和樹根底下, 柔嫩的苦蕒菜才顫顫巍巍冒出第一簇綠芽。再幾日落了雨, 等人們留心留步時,只見風停雨駐, 殘雪盡消,草茸茸地綠了, 樹也發了新芽,天地間競相迸發出勃勃生機,一片盎然春意。
恰逢這好時節, 連州城穆府也有喜事——老太太相中的長孫媳婦李氏, 經過完備的三書六禮,終於敲鑼打鼓娶進了家門。
李氏家裡是連州名宿, 祖父曾高中過進士,也曾中過詞學兼茂科, 後被朝廷選差為連州州學教授, 一輩子桃李無數。可惜兒孫輩在讀書和做官這兩件事上頭時乖運蹇,都沒能成大材, 唯有孫女兒秀外慧中,又可惜是個女孩兒家,便盼著配一個通材達識的孫女婿,於是在州學裡尋來找去,看準了城西富戶穆家的長房長孫穆敏清。
……
且說這日,新婦回完門,至晚時歸家。清哥兒回書房,清哥兒大奶奶去後院拜見老太太,她回來得晚,恐怕錯過了時辰,便從花園子裡一徑石子路穿過來。
「大奶奶慢些走,後晌才下了雨,這石子路滑的很。」丫鬟扶著李氏,提醒道。
李氏溫婉一笑,腳下加了力氣,目光在後院花園流連起來。
因府上三房兄弟並未分家,除大房居本宅外,二房三房都有自己單獨的小院,小院與本宅花園有綽楔門和夾道相連,合在一起光占地就足有兩條街,目下正是芳菲四月,花園裡桃紅李白,蜂飛蝶舞,李氏一路走著,一路賞看。
忽的,她目光落向西北角,那處綽楔門開了半扇,順著望過去,瞥見小院花園一角,山水環繞,雲|牆徘徊,與戍北築園風貌大不相同,不禁問道:「那便是燕雙飛修得好得人意。」
那丫頭名叫紫燕,也是府里的老人,聽了笑道:「咱們家除了姨奶奶,還有誰愛這個景兒呢,當年修花園子的時候,三爺特特從南邊拉來了一車石頭,照著南邊最時新的樣子,修了這園子。別說,家下旁人從未去過江南,只往燕雙飛走一遭,就到了江南了!」
只可惜,燕雙飛規矩大,除非有指派,否則誰也不能往裡去,這話紫燕沒說出口。
李氏一聽姨奶奶三個字,便知是管家張姨娘,不再多說了,只管低著頭走。
……
拐進老太太院裡時,一抬頭,只見前方圍廊上走來一行人,打頭的是三太太崔氏,雲髻高聳,垂眸斂目,穿一襲霜色得羅道袍,行動間頗有一股仙風;身邊伴著張姨娘,玉釵斜簪,姿容婉約,正和崔氏有說有笑說著話;她們身後是容姐兒還有三五個身姿打扮都不俗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