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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那大紅鬍子臨死之際,還給自己的馬割了脖子!」
「你不知道,他們蠻人都恐怕良種草原馬流落我們大靖,所以都會在死時殺死自己的戰馬,不可不謂心狠手辣!還有更駭人的,你們知道人家在草原上馳騁征戰,從來不背負糧草,是為何」
「為何」
「就是因為有『馬』呀!——聽說,他們一個軍士出去,只帶三兩匹母馬,馬背上再馱些肉乾奶酪就夠了,什麼徵調役夫馱糧草送補給,人家一概不用!一旦肉乾奶酪吃完,母馬也是食材,多便(biàn)宜!」
「果然蠻人,茹毛飲血……」
「那又怎樣,來了咱們大靖還不是有去無回連州城那場仗,打的可是大獲全勝!」
平安飯莊大堂里,坐滿了來自天南海北的離人客旅,便有那等來桌前說辭賣唱的伎子伶人,唱些時事逸聞,一時話茬便說開了去,不多時,只聽滿堂都是嘈嘈議論聲:
「只可惜死在回望山峽谷里的那兩萬將士,聽說當時彭燁是中了蠻人的奸計——」
「若是霍存山還在連州,只怕出不了這事!」
「是啊,霍帥司帶兵入神,要不是趕著他老人家不在家,那起塌它蠻人如何敢來」
「諸君且打住話,此間與官驛相鄰不過數里,耳目眾多,安危莫測!」
「嗐,誰怕這個,別說咱們小小的平洲,就是御京里這事也壓不住,前兒不就有一夥江湖義士要去劫獄嚒」
「那些人算得了什麼,連行宮外圍五十里都近不了,我卻聽說御京中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和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兩位都指揮使大人都聯名上奏皇帝,也要保霍帥司呢!」
「老兄,你消息遲了一步,聽說這兩位都指揮使大人上諫以後,陛下大怒,說往後不許大臣多嘴多舌連州諸事!呵呵!」
便有人勸說道:「聖上的事豈是咱們能妄議的,快休說!」然而鄉間野店什麼人都有,又有人起鬨,說了許多御京和連州城近日的秘事。
小窗下,爐火一明一滅,鴻哥兒怔怔的正不知作何想,忽兒見隨從杜喜蓮從外頭攜著一股冷風並一封信箋來到桌前。
「哥兒,你料的不錯,平州官驛果然有咱家的來信!」
鴻哥兒即刻接過信讀了讀,眉頭蹙得死緊,一旁的褚良——也就是先剛的車夫,忙問他:「怎麼了,難道是家裡……」
他話說到一半忙住了口,如今普天下的人都知道連州城鬧了饑荒又打仗,恐怕一時不察說中了反不好。
鴻哥兒搖頭道:「不是,我家裡都好,信上只是些尋常問候的話。」
「明白,你恐怕他們報喜不報憂。」那車夫道。
鴻哥兒臉上沉沉的,心裡也是做此想頭。
只聽座上那位白首婦人道:「不若你就先行回去,既然我已應約,自然是不會食言,況且——」
她話未說完,只聽堂上忽然有人大聲喧嚷道:
「誰說我們大靖文弱,這回咱們大靖的將士就是要跨過莎梭河,打到他們蠻人的老家去!」
「直娘賊,給老子打回去!」
「…況且連州城本遭遇白災,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那位白首婦人,也就是鴻哥兒千尋萬找的繆神醫,繆思思淡然說道。
鴻哥兒略一思量,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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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北連州,商會。
一場相商完畢,主簿拍著穆道勛的肩膀,笑呵呵道:「此次前線籌糧一事,還仰望穆三爺了,滿城的人誰不知道,三爺您手裡是有糧的。」
穆道勛笑道:「我有糧是不假,可這糧食是用來平糴糧價的,前時帥司大人告誡過我,叫我看顧好連州城糧價,您有所不知,這陣子打仗,糧價又抬頭了……」
「欸,我又不是外道人,你和我說這個,糊弄不著我!誰都知道如今戰事已平,年關在即,老百姓哪個不買糧過年,這糧價還能降到哪兒去也就是這個價了,況且如今出征塌它是最緊要的,這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莫爾道大關的糧草——如今糧倉沒有一粒米,你讓將士們吃什麼,馬兒又嚼什麼」
穆道勛沉默不語,只聽那主簿又道:「你也甭拿帥司出來壓我,如今世道變了,眼下是阮知軍當家,說實話,這個差使也不是老哥哥我把你推上去的——」
「…某明白。」
那主簿也悵然嘆了嘆,將手裡一沓憑由文符都拍到穆道勛手上,道:「這一路押運糧草路途兇險,不過道勛你別擔心,我往知軍大人面前給你要了一個人,孟青——你那姻家侄兒,堂堂振威校尉,總牢靠罷」
穆道勛便笑了笑,孟青自然牢靠,他心知推脫不掉,便也再無二話,收了憑由文書,謝辭出來不表。
預知後事,請看下回。
第63章 廣籌糧(下)
「不是, 老三,你真要答應籌糧」
書房不蠹齋里,二老爺穆道勤一壁擎著三老爺穆道勛的臂膀,一壁嘬著牙花發問。相較於他的犯難, 三老爺面上倒是風平浪靜, 只是沉吟地問起目下家裡外頭還有多少糧食。
「你問我, 你難道心裡不門清」
二老爺掏出一沓帳本, 瞪著眼道:「今年鬧白災, 地里收成不濟, 咱們家的糧食,除卻撥給連州糧倉的, 剩下的也僅夠闔家半年之食;至於外頭, 連州糧倉里倒是有兩萬旦粟米,你夠膽子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