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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曉他當時做何想頭,也無人理解他隨後的命令:
「開城門!」
「開城門!!」
「開城門!!!」
沒有人聽令,眾將士都傻眼一般看著他們的知軍大人,阮平潮望向全城童叟婦孺,跌坐在地上,喊道:「給我開城門!」
城門口的小小兵士渾身一個激靈,手搭在門栓鐵鏈上才一剎那,便感覺地動山搖,緊接著城門被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從外鄉里破開——他被震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時,眼睛裡最先看到的是塌它人的鐵蹄!
不!
小兵無聲地吶喊著!
第66章 萇弘血
連州城破了。
石頭築成的連州城, 被敵人的鐵蹄從四面八方侵入。
巴金格爾臨死前在此地放飛的一群白鴿,終於再次盤旋迴來,只是這回飛來的,則是草原上最烈的鷹隼。
*
「那阮平潮真是個慫包軟蛋, 叫北蠻子嚇唬兩聲就嚇尿褲子, 若不是他叫開城門, 咱們這石頭築成的連州城, 豈是那麼容易破開的」
「你小聲些, 叫巡邏的藩軍聽見了, 治你的罪!」
「才不會哩,你以為藩軍不想殺阮平潮, 也就是他跑了, 藩軍兒郎個個都想手刃他,叛徒!慫包軟蛋!」
「你別說, 怪道他姓阮哩!」
「哈哈哈哈!」
自打塌它蠻寇入了城,老百姓雖說家家鎖門閉戶, 但內里是一萬八千個不願意當刀下亡魂,也不願意當北蠻子的走狗奴才,凡是年輕力壯的漢子皆自發起來, 五人一伍, 二十五人一隊,輪番站起崗哨, 和連州城本身殘餘的藩軍一起,不斷以街以巷打起了游擊, 殲滅作亂的塌它蠻寇。
要說這蠻寇, 也是稀奇古怪,進了城, 既不劫富戶,也不殺大官,好像專門自投羅網似的滿街巷亂轉,被好幾伙民兵都逮住過。
只是蠻人的確兵強馬壯,他們的刀法又快又狠,因此十個能堵殺一個,都算戰績了得。
就這樣,連州城的戰勢進入膠著狀態。
十字街口,幾個青壯漢子組成的民兵一面巡邏,一面面對空無一人的街巷,閒磕牙。
說著說著,又說回阮平潮——這個連州城破城頭號罪魁,提起他,大伙兒都咬牙切齒:
「你們說說,也不知道皇帝老兒怎麼想的,那姓阮的原本就是個書生,派一個書生來我們連州知軍!書生怎麼能上陣殺敵呢,這不笑話嚒」
「嘖,你這話太偏頗,那日北蠻子從西城門闖進來,西市亂成一鍋粥,還不是書院裡那幫學生,欸唷,抄起馬球桿卸了攔門槓就上街去,將幾個蠻子打得跌下馬來,抱頭鼠竄!」
「甭說,確有我連州兒郎風範!」
「你們瞧著罷,如今城裡有藩軍,還有咱們,城門一關,咱們這就是『關門打狗』——叫那幫北蠻子也領略領略,進來咱們連州城能有好果兒吃」
「就是!」
「欸,小弟卻沒哥幾個這麼看得開,我冷眼瞧著,這伙蠻人怪得很,你說他們今年也鬧災了罷,可他們好不容易進了城,不搶糧食也不搶牲畜。瞧瞧就那市肆里,前兩天還不敢做買賣呢,眼下不也支起門板開張營業了蠻人也不理會,大伙兒說,他們滿街亂竄找什麼呢難道真像傳聞中說的,他們在畫連州輿圖」
大夥都咂著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照眼下這情形,這點子蠻賊,咱們連州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
「老天爺保佑,希望如此罷。」
「要是帥司還在連州城,那就瞧好嘍……」
話茬說到這裡,難免引來一陣長吁短嘆。原本連州城有霍帥司坐鎮,那是固若金湯,老百姓自是高枕無憂,可帥司不知犯了哪處忌諱,一朝崴了泥,自打臘月一進京就再也沒回來,江湖上風言風語,都說他犯了禁,被皇帝圈了起來。
這消息一出,天下譁然!
不說連州城,就說滿江湖,有多少能人義士,英雄兒女,謀劃著名要救他出囹圄,可那京師是鐵桶一般,別說人,就是他老人家一點音信,也愣是一點兒也透出來,鬧得連州城老百姓沒事就指著南邊罵天罵地!
*
大年夜的前一天,塌它蠻兵強勢入城,引得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緊接著第二天的元旦,自然就這麼不張燈不結彩,悄默聲囫圇著過去了。
但這也不是長久的方兒,蠻兵一入城,老百姓除了仗腰子罵了一回軟慫蛋,就是老老實實關起門戶,扒著牆頭聞風聽音——瞧那蠻人行事。
倒也稀奇,他們一進城,不燒殺不搶掠,和老輩傳說里不太一樣吶,人心便鬆散起來,也有冒死出門的,也有仗著膽子出去組成民兵,和藩軍一起剿賊的。
……
崇元廿四年,正月初一,穆府。
晴秋一宿沒睡,握剪子的手都僵硬了。天剛蒙蒙亮,張姨娘就翻身坐起,眼下兩痕青,看來也是一夜未眠。
蕊書蕊簟捧來水盆,絞熱手巾伺候姨娘盥洗——只要不是到了天塌地陷的份兒,做侍女的差使就不能落下。
晴秋服侍張姨娘櫛沐,自己也梳洗了,外頭小丫頭掀門帘進來說:「大奶奶請姨奶奶過咸慈堂說話。」
咸慈堂是大太太那屋裡的,張書染早料到會有人來請,點了點頭,只略用了點早飯,便換了衣裳帶著晴秋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