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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忙起身,抹了把臉,蹲了一福,吶吶道:「太太,奴婢是……想家了。」
「正該想家了,」崔氏知道她們主僕的心事,這一天容姐兒雖然嘴裡嗡嗡念經,耳朵卻沒閒下來過,遂拍拍晴秋肩膀,寬慰笑道:「把你主子叫起來,你們隨便用一點飯食,這就下山去罷。」
晴秋一怔,隨即轉憂為喜,忙問道:「可是家裡來人了平安無事了」
崔氏道:「這個你回去就知道了,總之姨奶奶打發杜管家來接你們,就等在山門前呢。」
晴秋幾乎喜極而泣,忙叫醒容姐兒,擔驚受怕一整天的容姐兒睡得也不實,很快悠悠轉醒,聽聞可以回家的消息,立刻精神了,掙著就要下地,飯都不要吃了。
「立刻回去!」
「還是用一點飯食,這一路顛簸,起碼要走上兩個時辰,肚裡也好受用。」晴秋勸著。
崔氏也道:「很是,快起來吃一點兒再走,不然咱家姨奶奶可要怪罪我啦。」
「我姨娘再不敢怪罪太太的。」容姐兒笑道,匆匆用了兩塊點心,喝了半碗茶,再吃不下了。
出門時,卻看崔氏沒有要跟著的意思,忙問道:「太太不和容兒一起家去嚒」
崔氏笑道:「我要過了聖誕才回呢。」
每年崔氏都要在清淨山給老君過聖誕,這是她堅守十幾年的舊例了,闔家都知道,容姐兒因此也不再多言,拜別再三,和收拾好包袱的晴秋攜手下山去了。
……
一路嘁嘁喳喳喜憂參半自是不表,且說她們主僕二人回到家時,已是夤夜,從角門而入,卻見張姨娘掌著燈,獨伶伶一人正等在二門外。
「姨娘!」母女相見,分外動情。
容姐兒抱著張姨娘嗚嗚咽咽地哭,又摩挲她臂膀,查看她是否有恙,半晌才嗔道:「這大冷的天,如何能在冷風裡久站」
晴秋也在旁幫腔道:「姨奶奶的確有失考量,這風冷得緊,不知道後半夜怎麼過呢,等會子進了屋就得吃一劑丸藥才行。」
張姨娘笑道:「也罷也罷,瞧你們一個一個,我是估摸著時辰掐著點兒出來的,你們不說我愛重,反倒來念起我的經!」
說起念經,這些日子容姐兒沒少吃這個苦頭,不由忒兒一聲笑道:「姨娘要是想聽人念經,容兒肚子裡可多著呢!」
「是嚒,那你正經念來一篇聽聽。」
「唔,不成,這會子肚裡空空,須得兩碗湯飯下肚才行!」
……
她們回屋,一屋子丫鬟圍著上來伺候,容姐兒櫛沐梳洗後,吃得釅釅地睡去。
等服侍容姐兒睡熟了,晴秋披衣來到東廂。
她原想關照張姨娘夜裡咳嗽的,誰想姨娘竟也沒睡,正點著燈靠在炕邊看一本書,底下蕊書蕊簟圍在熏籠邊打葉子牌。
張姨娘見晴秋進來,忙指了指炕頭,笑道:「快來坐。」
晴秋走近,並不坐,反倒拿著蠟燭往前一照,見張姨娘讀的是一本樂府詩集,不由嗔道:「大晚上讀這阿物兒作甚又不為考——」
「我不考女狀元,沈嬤嬤,饒過我這一遭罷!」張姨娘撂下書,搶先笑說道。
晴秋噗嗤一聲也樂了,笑道:「這倒叫奴婢沒話說了,好了,熄燈睡罷。」
「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嚒」
張姨娘打量晴秋,見她心事重重,的確,從山上回來她們就沒說過兩句話,她心裡肯定是有疑慮的,便打發蕊書蕊簟,道:「也罷了,你們倆別在這裡熬更守夜的,自去睡,叫晴秋打發我睡覺。」
蕊書蕊簟樂得如此,均忙道了個是,在暖閣外頭小榻上囫圇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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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剪亮蠟燭,來到張姨娘炕前,張姨娘讓出一邊炕頭,兩人把臂同坐。
張姨娘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二老爺如今正羈押在司理院大牢之中。」
「是。」晴秋頷首,輕嘆道:「這家裡哪處牆是密不透風的,奴婢一回來就聽人說起了,都說二老爺壞了事,叫人給下了大獄。奴婢只是不知,二老爺所犯何事想打聽,問來問去,真真兒的啞巴傳話,呆子打岔——說不清,道不明。」
張姨娘冷嗤一聲,道:「她們哪裡知道內里只怕這會子就是二太太,也是糊裡糊塗的,不明就裡。」
「那您……」晴秋欲言又止,她知道張姨娘雖然如今事事迴避不出頭,但若論消息靈通,處事妙絕,這府上無人能及。
不然,怎麼提前送走了太太和容姐兒
果然,只聽張姨娘喟嘆一聲,道:「我已派人多方打探,如今知道的是,冒出來一張他畫過指的賣給塌它十萬石糧草的文契,叫人拿住了,指證他通敵叛國。」
晴秋驚詫不已,忙四下環顧,見屋裡只有她主僕二人,才略放心些,不由失聲道:「通敵叛國咱們家的糧食湊都湊不夠,還有多餘的賣給塌它況且這樣大的事,二老爺究竟怎麼敢真的是他做的嚒」
是啊,這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貓膩的買賣,如何當得真
張書染苦笑道:「誰說不是呢,這陣子咱們家一直買糧賣糧,所有的帳我都算過了,官府也都全查沒了去,全沒有錯的,那糧食本就缺得緊,如何冒出十萬石來賣給塌它」
「那就是遭人陷害了,想必青天大老爺在上,知軍大人審案嚴明,定會還給二老爺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