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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琪恍然大悟,拍了下膝蓋,小聲道:「曉得了,您瞧好罷!」
鴻哥兒叮囑道:「你既然說你偏門陰暗的都熟,回來時在幫我探探霓裳布行的魏老闆,看看他近來是不是買了新宅或者娶了小妾總之發了橫財沒。」
「曉得曉得,對了鴻哥兒,你要是查木炭灰,別忘了也留神松香清油這兩樣東西有沒有人大批買走,這也是翻砂鑄幣的訣竅!」
穆敏鴻卻是挑眉看了一眼趙子琪,心道果然是老江湖,叫他一眼識出自己的手段,拍了拍他肩膀道:「省得,你去罷,躲著點人。」
「放心,躲人是我的看家本事!」
……
第51章 私鑄幣(四)
一場雪後, 天氣陡然冷了下來,好在穆三爺二爺的車隊拉著比往年都多的貨物,終於趕在八月節前到了家,著實讓闔府上下都寬心熱鬧了一番。
戍北原的秋天和春天一樣短暫, 庭前葳蕤樹葉好像昨兒才倉促染黃, 幾場雪後便刷剌剌掉光, 好沒意趣。
然而崇元十九年的秋天, 對晴秋來說卻足夠斟酌品味。這是她來燕雙飛後遇到的頭一個不忙的秋天, 姨奶奶卸任管家後, 哪怕是釐清大貨這等要事也不會有人煩她一二,跟著的丫鬟們自然也落得清閒。
風吹落一地金黃, 珍貴的午後暖陽斜斜映進來, 大小丫鬟們坐在圍廊邊上,一邊閒話一邊針黹;張姨娘還曾打發小廝往商行里拿回一些南邊的干桂花, 教她們蒸桂花糕,釀桂花酒。
……
本以為這一年很快就會這般風恬浪靜的過去, 誰知一進九月,終究還是發生了件足以讓燕雙飛,甚至整個穆府都驚駭得天旋地轉的大事——
這事還要往鴻哥兒身上說起。
他自上回要查惡幣源頭之事, 一連數日守著連州西市, 幾番跟蹤探查,還真叫他摸著了疑似鑄惡幣的老巢——城外七八里地荒山腳下有一處舊窯場, 那窯場已經破敗多年,今夏時忽巴拉來了兩個外地商人, 竟又使它死灰復燃, 重新燒起了窯爐來。
且據趙子琪探查,那窯場每日來往人力腳夫不下百人, 每日出磚只有兩小平車,怎麼瞧,怎麼有貓膩,只可恨那窯場養了十來條大狗,又有幾個魁梧漢子前後巡邏,才沒叫趙子琪找到實證。
「這村上有一戶人家,家裡老漢和兒子都放羊,今兒我給了他們一吊錢,叫他們到外頭吃酒,咱們扮作他倆,去探探那磚窯虛實。」趙子琪拿來兩套破爛衣衫,一套自己穿了,一套遞給鴻哥兒並說道。
鴻哥兒年輕人心性,自是最愛行單刀赴會虎口拔牙這等險中求勝之事,哪有不應,聽見趙子琪敘述窯場裡頭防備稽查森嚴,便向醫館荀老借了點東西,又往州府衙門走了一趟,才作定主意。
*
是日,兩人化作老少羊倌打扮,假借尋找走失的羊羔之由,走到那窯場一箭地外,朝里張望。
只見那窯場有十來座窯坑,各個冒煙咕咚,往來人力腳夫絡繹不絕;外頭木架上晾著幾溜兒磚坯,旁邊地上堆著高高的沙土,他們站著張望這一會兒的功夫,見了十來個人推著小車拉沙子,卻不見一個人出來制磚胚。
趙子琪驅著羊,想在往裡看一眼,卻惹得門前狗兒一陣亂吠,守門的揮著手叱道:「都說了不叫你往這一片放羊,你還來,找打是不是去去去!」
趙子琪扮作那老羊倌模樣,含糊了說了一句:「俺是找羊娃子哩。」便扯著「兒子」假意悻悻而去。
……
穆趙二人徑直走遠,見那守衛也沒追出來,便將羊趕進附近一處密林里。趙子琪領著鴻哥兒穿過層層密林,這密林一邊盡頭是山,一邊則是窯場後院。
趙子琪看看鴻哥兒,鴻哥兒從衣襟里掏出一把物什,朝里扔了出去。
只聽幾聲狗叫,有人遠遠地看了一眼,問了一句:「甚麼人」
趙子琪撿起地上石子丟去,打中一隻羊的腿,羊便發出「咩」的叫聲——裡頭人聽聞,便有人傳聲道:「喔,是村里放羊的劉麻子,他羊崽子丟了,在找哩!」
窯場裡那幾人嘰咕一會子,便再無動靜,聽聲音是走遠了,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連狗叫聲也沒了。鴻哥兒見狀,一搭手,翻進牆裡,趙子琪往手上唾了兩口,也一翻身進了去。
這一翻入不要緊,徑直踩進一堆破爛里,趙子琪低聲罵咧著,鴻哥兒卻是眼眸一深,扯住他仔細看——
「這是……」
鴻哥兒輕輕點了點頭,低聲笑道:「踩狗屎了你,這是錢箱。」
只不過是廢舊糟爛的錢箱,鴻哥兒伸手撥拉撥拉,除了摸到一手碳灰,沒發現一星半點銅片子。
不過,這也是自然的,這鑄造惡幣的斷不可將殘幣堂而皇之放在圍牆底下,他二人也沒把握一腳翻進來就能找到罪證,不過心裡的猜測已經證實了八九分,相視一眼,躲過吃了蒙汗藥昏睡過去的狗子,小心往裡一壁逡巡一壁前進。
「你聞聞,什麼味兒」趙子琪低聲問道。
「熏松香的味兒。」鴻哥兒輕聲道。
這裡的磚都是普通的大青磚,又不是燒瓷,哪裡用得上松香,可鑄幣脫模卻用得上。
鴻哥兒以眼神示意了個方向,二人靜默無言,往那裡走去。
期間遇到巡邏守衛,多是鴻哥兒用些作怪的藥將其擺翻,或者是躲掩藏過去,費了五牛二虎之力,才循著松香味來到一處舊窯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