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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看著梅氏,她頭上的釵環早已不在,不知是當了還是被擄了去,心酸得不行,忙道:「一家子何故說這些,您就交給我罷!」
梅氏連連點頭,起身回去時,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悄聲說道:「那院裡要分家呢,你知道嚒」
那院,自然指的是大房,張姨娘搖了搖頭,最近事太過,她哪裡顧得上這些家長里短,不免喟嘆一聲,問二太太道:「您怎麼看」
「分就分罷,他們是大房,清哥兒又是長孫,大小還有個官兒當著,況且也沒有和咱們似的,老爺們在外頭生死不明——呸呸呸,瞧我這破嘴,真該打!」二太太苦笑著說著,張姨娘忙按了按她的手。
二太太繼續喟嘆道:「叫他們分罷,早該分了……」
張書染聽了,好半晌悵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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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屋子裡各司其職,晴秋見小丫頭們都在忙碌,便向張姨娘道:「姨奶奶,先頭人多口雜奴婢沒說,眼下這錢——」
「我知道,是不是錢賤了。」張姨娘正在伏案寫信,頭也不抬地接茬道。
「可不是,」晴秋輕聲道:「先剛我拿一串銅錢給那小廝跑腿,那小廝說如今一串錢在外頭連個爐餅都買不著,更遑論會子錢,簡直就是廢紙!這可怎麼著是好」又嘀咕:「幸好您料事如神,早早的叫我把錢窖的錢多兌出去些,換成金條瓜子,這年月,也就金疙瘩還是硬通貨!」
張姨娘寫完信,吹了吹紙,笑道:「就這些金疙瘩也在你這兒捂熱乎不了多久,你先美著罷。」
晴秋想張口,後來想到今兒後晌二太太提起來分家的事,便明了,也無甚話說。
張姨娘寫好信,裝進封里,吩咐道:「把三爺那件大毛披風招來。」
上一回拿這披風是星夜出門,晴秋心裡犯疑,拿出來,道:「您要出門嚒」
「我要去見荀老和夥計們,他們人太多,還是我出門見一見便宜,你在家好好看著姐兒。」
晴秋抿唇,正待開口,卻見容姐兒一翻身從炕上坐起身來,道:「我不用那麼多人看著,真格兒的有賊人進來,再多的丫鬟也不頂用,姨娘,好歹叫晴秋和你同去,也叫容兒心安。」
晴秋從旁也忙道:「就是說呢,奴婢和你同去,萬一有甚麼事,奴婢在前頭好賴頂一頂。」說著,自顧自回屋拿舊棉襖。
張姨娘看著她們,失笑半晌,吩咐蕊書蕊簟,雪清風瘦並銀蟾等:「你們格出兩個看火,剩下輪班睡覺,也都別玩牌鬥葉子了,我讓嬤嬤在外頭上夜。」
……
還和上回一樣,主僕兩個星夜出門,坐上杜管家的馬車,很快便來到街市上。
只是這一回,同上回又是不一樣心境,街市上靜得出奇,晴秋的心也直突突地跳。
商行已經關門了,醫館裡也只有零星幾個夥計,打發了眾人,張姨娘才向荀老問近況,又道:「怎麼忽巴拉少了許多人,可是糟了難」
荀老搖頭道:「倒沒有,那幾個都是連州本地人,都家去或投親戚去了。」
「世道艱難,各奔出路而已,您老不必介懷。」
「我活到這麼大歲數,已然看開。姨奶奶星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張書染也不同他客套,直言道:「我這裡有一封寫往京師的信,還希望您老尋個妥當人,送往平州驛去。」
「怎不在連州尋個急腳遞咱們家也有相識的——」
「連州不安全。」張書染一字一頓道。
荀老這才明了,將信收了,道:「那老朽親自前往一趟,還請姨奶奶放心。」
張書染寬慰笑道:「您老我再放心不過的,只是臨走前您還得托夥計們再辦一件事。」
「姨奶奶但說無妨。」
「把幾個柜上值錢的貨都點一點,再把留下的人命簿也記一冊給我。」
「是要……」荀老擔憂地看著張姨娘。
張書染點點頭,說出那兩個字:「分家。」
「三爺不在,如何能分家」荀老急道!
張書染卻道:「可三爺也沒料到連州城是如今這個境地,還不知道天亮了是蠻人還是咱們自己人先殺起來呢!您老別操心這個了,先預備著罷。」
荀老喟嘆一聲,他也曉得如今三爺不在,那家裡不是眼前這位姨奶奶當家,想來是有人鬧著要分,總也不能攔著,就好比他店裡的夥計,各奔出路而已。
「那咱們商行和藥鋪呢」這是兩個至關重要的店鋪,荀老無不關心地問。
張姨娘道:「商行是個香餑餑,想必都想分走一杯羹,這就不論了,藥鋪我勢必會留下,屆時不論怎麼刀山火海,都開張。」
「這就好,也讓亂世人有個地方抓藥看病。」荀老心上一舒,笑說道:「姨奶奶也是個善心人。」
張書染搖頭失笑:「我不及你三爺——對了,還有幾件事,我想打聽打聽,您老把夥計們叫進來。」
荀老便依言叫來夥計,張書染便問他們那日蠻賊殺進來大家都如何,又問這幾日可有藩軍出來與之對抗,再問為何街上如今看不到一個巡邏的影子。
便有夥計道:「那日說起來也兇險得很,街上凡開張的鋪子,十停有八停都遭了搶,還有隔壁布莊兩個夥計撞上刀頭死了的呢,幸好咱們家裡關門的及時,才不至於遭難,不過後半夜仍舊有人來拍門索財,荀老交代過,若不是索命,要錢也就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