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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鴻哥兒罷,一定是他的主意。
晴秋同這挑貨郎約下三日之後送一石苜蓿乾草來,方才回了家。
……
一連數日,晴秋都一面針黹,一面等那挑貨郎上門,又留心家中父兄說話,果然父親提起連州城裡糧食漲價一事,不過他們家因去歲冬日存了尚存了幾袋粟米,所以並不預備現在買糧,只是長吁短嘆,發愁開春種糧的價錢是不是也要漲許多。
苦等了三日,那日挑貨郎特地駕了糧騾車來,為晴秋送上一石苜蓿乾草,足有大半車,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小老兒多方打探,原來這回真有穆家的干係!」
晴秋付了錢,忙道:「您痛快說,別賣關子!」
「欸……這事兒還要從頭說起,那日連州倉司發了布告貼兒,禁止糧商們囤積糧食,聽說是因為官府要向糧商折買糧食,若論折買,都是折價買,今年連州倉司做法卻稀奇,定了一個高價——一百二十文一斗粟米,這一石就要兩貫省陌錢吶,滿城糧商可不餓虎擒羊似的,都一窩蜂買糧食引子,去外州收買糧食!」
「這不是公然對抗倉司鈞令嚒」
「嗐,重利之下,必有勇夫,何況法不責眾呢!反正以糧食把頭劉家,你知道罷」
「知道,劉豐年家。」
「欸唷,您這位小姐,雖身居偏僻鄉野,卻是對連州商場真真兒的門清呀!」那挑貨郎奉承了晴秋一句,又緊接著道:「往外州進貨的糧商中最是劉家財大氣粗,買得有上萬石糧食,舟車勞頓的運回來,您猜猜怎麼著」
「糧食降價了」晴秋迫不及待地問道!
「沒有——連州倉司大手筆,全買下了!」
「什麼」晴秋納罕,又焦急地打了個合掌,那豈不是還漲價了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連州倉司是真缺糧食,長官又有錢唄!」挑貨郎惋惜地說著,又道:「那劉家這回發了財,當即又連夜往外州買了十萬石糧食,因著他們高買高賣,連帶著附近鄴州、德州、平州的糧價都漲了許多!現如今,已經一百五十文一斗,小老兒走南闖北這麼些年,還沒遇上過這麼高的糧價呢,現在生意也都做不下去了,大伙兒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誰還光顧我這貨郎擔呢!」
他唏噓地說道。
晴秋也躊躇起來,忙又問道:「您剛說穆家,他」
「那穆家當家老爺在世時,原本很有仁聲,這回糧食鬧漲價原也沒有他們穆家的事,他們也沒有往外州買糧囤糧,大伙兒還念叨的時候,誰想也就是昨天,穆家那個當家大少爺,忽然把自家十來間糧食鋪子都掛上告示,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哪三個字」
「賤一文。」
晴秋眨了眨眼睛,「是比別人家的糧食價格賤一文的意思」
「對,穆傢伙計招攬賓客,當堂承諾,不管連州糧價漲成什麼樣,凡是來買糧的,哪怕就是買一斗米,價錢也比別家便宜一文。」
晴秋撫掌笑道:「老先生,連州糧價有救了,不用餓肚子了!」
「什麼」
「你信不信,就是這『賤一文』,足以讓連州糧價回到去歲,只是我不知道他手裡有多少糧食籌碼……」
「他是誰是穆敏鴻嚒」
晴秋只是笑笑,看來鴻哥兒的名字已經聞名巷陌,她辭別挑貨郎,往家裡踱步,一壁走,一壁想著,老爺姨奶奶在天有靈,鴻哥兒是真有本事了。
她能遇見,勢如煊赫的劉家不日就會大廈傾倒,甚至還有許多人也會因此毀家敗業……原來這就是沈天賜說的,招惹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想到此,她又憂心起來,鴻哥兒犯了如此大孽,將來老天爺會如何降罪於他
……
如此,又過了一個旬日,那挑貨郎少則三天多則四天便會來送上一石苜蓿乾草,也帶來許多連州城的消息。
「卻如姑娘所言,糧價果然降下許多!」
晴秋笑道:「這是必然的,連州城裡這麼多糧商,帶回這麼多糧食,只要倉司說一句不收了,他們的糧食存便都壓在手裡,一時又不能換成現錢,自然是要賤賣的。」
「可不是,倉司果然除了頭一遭,便再沒說要收糧了,眼下城裡那些糧商,人腦袋都快打成狗腦袋了,就是為了強壓著不降價賣糧,可是總耐不住有欠了債的小糧商折價賣——據說,劉家也欠了債!」
晴秋自然是無比關心劉家的動向,忙問端底。
「都是風聞的,現在連州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傳,劉家這次為了買糧,已經賣房子賣地,無法轉圜了!況且他們家的確還有好幾萬石糧食砸在手裡賣不出去!」
晴秋眸光一深,看來這是鴻哥兒的後招了,人言洶洶,屆時債主上門,劉家哪怕沒有真的賣房子賣地,也差不離了。
……
果然事情如晴秋所料,劉家的危機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破產的風言風語傳了兩天,第三日,各色債主便拿著借契一窩蜂似的齊齊湧上門來,逼迫劉豐年還錢!
劉豐年拖著熬得傴僂的身子,氣急敗壞的叱問兒子,「你第二趟到底買了多少石糧食」
劉驥春忐忑地望了一眼父親,咽了咽嗓子,吐出三個字:「二十萬。」
劉豐年踉蹌著後退兩步:「你……不對,你沒有那麼多錢,就是賣地,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