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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登時吃了一驚,疑道:「就是要北伐塌它,也得開春罷今冬這麼多事!」
「嗐,咱們平頭百姓,哪裡有人家思量得遠呢,他既做了這個主意,想必也請示過皇上,問過朝廷!」
「就是,想那蠻賊豎子,多少年對咱們秋毫無犯,怎麼今冬就敢堂而皇之搗毀關界南下哼,難道我們大靖國土是好沾染的,瞧瞧這回不就打得他有去無回了不給他們一個教訓,難叫他知道誰是天下正主,誰是他老子!」
兩位夫人很少這樣義憤填膺,想來是宴上阮知軍那篇雄赳赳氣昂昂的討伐檄文鬧得,張姨娘按下心中憂慮,不再言語。
不一會兒二老爺三老爺和清哥兒都進來,大家閒話一陣,各夫妻便都攜手回去,散了。
第62章 廣籌糧(中)
且說張書染一路憂心忡忡, 問穆道勛:「藩軍那頭怎麼說,有話沒」
穆道勛道:「我後晌正好去魏將軍那裡取簽牌,他們當兵的自然都是奉軍令如山,別無二話, 只是面上看著並不是往日那般喜笑顏開, 還同我說又要定一批軍械。這次打仗, 阮知軍和朝廷要一百萬貫錢, 只說錢還沒到, 叫我們先墊著。」
張書染聽了, 沉沉吐出一口氣,失聲道:「這叫什麼事好好的年也不要過了。」
她倒也不是心疼錢, 只是想不通何苦要在白災未祛之際發兵北伐, 難道打仗是好玩的
穆道勛也覺得眼下出兵並非良機,可他不願見姨娘心焦至此, 便只是溫柔笑道:「軍國大事,倒鬧得你愁腸百結, 自然有那些吃餉的將官在前頭扛著。」他一壁說著,一壁從衣袖裡抽出一封信來,遞與她道:「紅玉又寫了信來, 你看看。」
張書染展信讀了一遍, 眉頭蹙得越發深沉。
穆道勛也歪著腦袋挨過來,見了那信, 道:「你也寬心,惦記帥司的人多著呢, 我還聽說還有江湖上許多能人都要揚言救他出來, 這世道,誰是真英雄, 誰是王八蛋,普天下的人都分得清!」
不料竟引得張書染在旁噗嗤一聲笑起來,道:「哪裡用得著我寬心,人家是誰雖然一樣都是潛邸里出來的,可他好歹也是宦海沉浮二十載,我一個姨娘,如何配『寬心』人家」
「唉呦,你瞧我,說錯話了,」穆道勛忙不迭笑著賠不是,道:「姨奶奶千萬饒恕則個!」
「一家子錢財和性命都託付在他身上,我可不得留意些。」
「知道,知道,我再沒計較這個的……」穆三爺幾欲抓耳撓腮正不知如何找補,卻不想又惹來張書染一個嗔白眼神,聽她啐道:「誰說你計較了」
穆三爺便兩手一攤,溫柔笑笑。
張書染最受不得這個,見了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脾氣頃刻散了,將信折了掩在袖中,口氣堅定道:「你現在就發信,讓沿路驛館留意鴻哥兒腳程,看他到哪兒了,我總有不好的預感,叫他立刻歸家!」
穆道勛收起說笑模樣,輕輕頷首,立刻出去了。
……
*
與此同時,平州芙蓉驛。
平州緊挨著京師,是大靖朝直隸府所在,一向戍衛最嚴,也是北方最繁華的重鎮。它的官驛修建得也比別處恢弘軒敞,前房後舍,馬廄倉庫都極大,招待著各路往來京師的軍政大臣。
而官驛周圍沿途十里都是依附而生的私營邸店,房舍連甍接棟,數不清的酒樓飯莊和雞毛小店,管叫你是豪紳富賈還是人力腳夫,都能混個飽肚而眠。
……
平安飯莊便是此間驛道上一處熱鬧所在,兩層小樓呈一個倒著的「凹」字,長長的燈籠幌子幾乎挑到天上,凡來投宿歇腳的也都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未至近前便聽得人喊馬嘶,又兼著庖屋裡煎炒烹炸弄些個水陸生鮮,正是南腔北調酸甜鹹辣匯聚一堂,好不熱鬧!
且說此時,一行客旅停駐在此,店肆里打雜的茶飯量酒博士旋即出來恭迎,笑問道:「幾位尊客大駕光臨,小店有備好的果饌茶飯,還有暖炕上房,不知尊客是要住店還是歇腳」
「歇腳打發一頓就走,你自弄來一桌好茶飯。」
說話的正是行在前頭的一位年輕公子,只見他騎著棗紅色高頭駿馬,裹著一件鴉青色大鶴氅,一面說話一面利落翻身下馬,行動間還能看見他裡頭穿著條醬色綢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的是昂藏七尺英姿翩翩,將韁繩一丟來道:「把牲口也照料了,若有苜蓿草,不拘多少錢,儘管搛來餵。」
那茶博士在驛道盤桓多年,生的一雙識人慧眼,早瞧出這位年輕公子實是個藏財不露富的行家,連連應是,又喊來兩個打雜的大伯為他們卸車。
他們的車也是驛道上常見的犢車,車夫生得五大三粗,生人勿進的模樣,煞冷的天氣只穿短褐,露出兩條毛茸茸的胳膊肘;車簾一掀,裡頭跳下來一位少年公子,生得嬌小玲瓏,面若冠玉;跟著下來一位白頭綰髮的婦人,瞧著不過三四十歲年紀,體態輕盈,眉眼精神,只是一頭雪白頭髮明晃晃忒扎人眼。
這四個人不論是從身量還是眉眼來看,都各自迥異,實在不像是一家人,少不得惹得那幾個雜役多瞧了兩眼。
然而諸君你道他們是誰
正是咱們前文所說的南下尋找濟世救命的神醫的鴻哥兒,穆家三房獨子穆敏鴻是也,而他要尋找的那位神醫,也正在三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