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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興昌訕訕一笑,那原主已現,而自己的確從未考慮過他。
范世芳見這面瓜縣令也耐他不得,越發得意,吩咐管家拿錢,有見證人在,很快給謝春夏簽了問貼。
謝春夏無奈,只得收了錢,去經界所記了檔,回家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雖說錢是不少,但一想到自己勤勤懇懇種的那些地,就心頭火氣,加上婆娘得知要搬家遷居,便指著他鼻子數落喝罵:
「沒剛性的軟蛋,叫人兩句狠話嚇破了膽,一把年紀落到破落戶的境地!你也是當爺爺做公公的人,忍心看著一家子孫兒媳婦連夜逃竄似的搬家我要是個男人,一鍬拍得他後腦稀碎!」等語。
正兀自煩悶燥熱著,卻聽門房上有人來報:「老爺,那個大商人來了!」
「什麼大商人」
「就是那個傳言中要買您地的那位——」
「謝老爺,」年輕的公子逕自挑著門帘走了進來,眉眼帶笑,看起來十分瀟灑隨和,「家裡真熱鬧啊,唱《斥夫》嚒」
第82章 青州地(三)
謝老爺瞪大眼睛, 近日流言傳得凶,都說外州來的富商要豪擲千金收買他家良田,乍聽見這一消息,他還心頭一熱, 誰跟錢過不去呢
可在家盤桓多日, 也不見那富商有甚動靜, 倒是消息越傳越廣, 鬧得自己輾轉反側不說, 更招來同鄉富紳紛紛側目, 末了引得那惡霸欺上門來,他心有委屈的同時也不禁恨上心頭——這是招惹了何方神聖吶
原來, 滿城風雨的背後, 竟然是這麼個年輕人嚒
謝老爺重重哼了一聲,瞪視著穆敏鴻, 「足下來得不巧,老朽這裡正要搬家, 亂糟糟得很,請恕招待不周,還是改日駕臨罷——管家, 送客!」
穆敏鴻料定謝老爺的態度, 對他的怠慢絲毫沒有感到不快,反而施施然拱了拱手, 一撩衣裳下擺,往堂中圈椅上坐了, 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知道老先生心中憂愁, 晚輩這不是特特上門,為您老解憂來了。」
你來為我解憂你揚言要拿一千貫錢收買我的地, 到底是不是為真錢在哪裡
謝春夏氣得幾乎要把這句話質問出來,卻愣是沒出口,堵在嗓子裡,像塊石頭似的壓著——他不能問,問了就落了下風,雖然他已經知道,自己十有八成是落到人家全套里了。
「哼,穆公子好手段,老朽自愧不如,」他怨恨地盯著穆敏鴻,疑心道:「穆公子莫不是同那范世芳做戲,老早兒就盯上我那片田地!他給了你多少錢」
「我是頂上那片田不假,卻不是結交范世芳,我管他是防還是圓,我一直想結交的是謝老爺你呀!」
「你果然早有預謀!我與你往日無怨素日無愁,何苦陷害於我你是誰忽巴拉來青州做什麼」
「謝老爺這一長串,叫我怎麼答言呢。」穆敏鴻輕輕笑了小,從懷裡抽出一頁紙箋,放到桌上,推到謝春夏面前,示意他打開瞧瞧。
這分明就是地契的模樣,謝老爺忙拾起來一看,駭得三魂六魄飛走一半——「你!地契在你手上」
「非也,」穆敏鴻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道:「而是,我是那片地的主人。」
「可我記著那地早在四年前兌給一個連州賭棍了,他有四十上下年紀——他是你父親」
「他是我侄兒。」穆敏鴻粲然一笑,又道:「那一千畝良田我已經拿到青州經界所過過戶,連幾年欠繳的稅我也給繳了。」
謝春夏捧著地契,心裡揣著十五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忽兒將地契擲在桌上,笑道:「那感情好呢,眼下這地你跟小老兒可要不著,明兒范世芳就來割麥收地了。」
「你沒有地契,所以你和范世芳之間是暗門子交易,過不得明路的,就算是拿到經界所,那地也不是范世芳的。」
「還用到經界所」謝春夏嘆了口氣,看著敏鴻,道:「小兄弟初來乍到,不知道本地這些彎彎道道,那范世芳在青州府衙門有人,你難道還要告他不成即便告了,也是不了了之,還得受頓打,不然憑他這些年為非作歹,豈不是把牢底都坐穿」
穆敏鴻笑了笑,卻道:「縣裡的事,縣裡不解決,如何能先一步鬧到州府上去即便他州府衙門有人,難道你不知道,貴縣縣太爺,他父親是誰嚒」
平民老百姓不知道,謝春夏如何不知他悻悻笑了,那小縣太爺的父親,可是朝中步軍太尉蔣令德,那蔣太尉在三衙中盤桓二十載,就連權臣姬新亭見了都要給其三分薄面——他的公子在石山縣,別說縣裡,就是青州府都打過招呼照應了。
「公子的意思是」
穆敏鴻手指按著地契,往謝春夏這廂輕輕一推,道:「我的意思,自然是您老兒告他,就告他侵占你的良田!」
謝春夏猶疑不決。
「還怕什麼從前你是沒有地契,本就不占理,和他鬧到公堂自然是您挨打,可是如今你要是有了地契,那一千畝水澆地堂堂正正姓了謝,你又何愁官司打不贏難道縣尊太爺還會包庇他范世芳不成」
謝春夏緩緩頷首,又覷著穆敏鴻,「穆公子此番前來,恐怕不是專門來送這張地契的罷。」
「那是當然,你這些年白占了我的地,我還沒跟你理論呢!」
謝老爺訕訕笑了笑,連忙又叫管家沏好茶來,穆敏鴻也不和他敷衍,只同他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