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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地,張姨娘尖利叱道:「穆道勛,你怎麼還發這個財」
穆三爺趕緊央哄:「姨娘,你想左了,我有運發這個財,還怕沒命花呢!我是瞧著依著帥司為人,若有戰事,他必定會事先在周邊買糧,壟斷戰地一切糧草,不給敵人留下生機,到時候咱們賣給他,不是更便(biàn)宜!」
這倒的確一向是是霍存山的行軍手段。
張姨娘思忖半晌,輕輕頷首,忽兒想到什麼,忙一探身,急問道:「那你還要往東買賣皮貨嚒」
「要去吶,」穆道勛盤算著:「今年是個冷年,我得提早去,只有冬天的皮子才最肥,賣得上價,還有葵乞的人參也等著收呢。」
「說了那麼多,還是要走,縱然是打仗也攔不住你。」張姨娘有些傷情。
穆道勛卻笑道,擺了擺手:「打仗有什麼可怕,莫爾道大關天塹一划,那等草原魯莽想進來且不容易,況且即便來犯,也肯定是被帥司堵著打!反而是要到冬天了,正所謂『七月不趕鹿,臘月不趕獐』,一年裡能打獵發財的時機很短,獵戶們早就鑽林子裡去了,我這會子說不去,誰又把那些皮毛山貨買走,他們的年關又怎麼過呢」
聽聽他一腔凌雲壯志,張書染嗔睨一眼,也罷了,誰叫認識他時,他就是這樣的為人呢,行商就行商,還把自己說得多重要似的,呸。
……
不大一會兒,穆三爺出得門來,紅玉紅昭綠袖等便都歇了閒話,立刻抽身回屋裡。
圍廊上只剩下晴秋一個小丫頭,她便不好繼續針黹,索性歇了手,侍立站在廊下。
灰濛濛的天,看不到太陽,天上僅有一隻燕隼,正孤零零地往南飛去。
……
「晃什麼神呢」
過了一會兒,紅玉從姨娘屋裡出來,拍了發呆的晴秋一把,臉上並不見惱。
晴秋回道:「我看鳥兒呢,紅玉姐姐,你說這麼冷的天,怎麼還有鳥兒滯留在北境」
紅玉臉上晦暗,半晌才道:「草原上發了白災,餓死許多人呢。」
晴秋倏地心裡一塞,眼睛睜得圓圓的,良久無話。
「你小孩子家,也拿不出什麼主意,別愣著了,快去把曲嬤嬤叫來,說姨奶奶有急事找她!」
「噯!」晴秋答應一聲,立刻去了。
……
第16章 初相逢(一)
燕雙飛侍女窩鋪,今兒似乎格外熱鬧,下了值的晴秋打從窗下走過,便聽見裡頭傳來絮絮的談笑聲。
「…聽說是下人房的,生得倒是比別人標緻些,伶牙俐齒得很,還回嘴了,落得一頓打!」
「你在家裡,怎麼消息比我在府里還門清」
「我自然有門路……」
話斷斷續續的,晴秋聽不甚清,她敲了敲門,聽見叫進,方推門進去。
屋裡臘梅坐在炕頭上繡花,地上還站著一個眼生的女孩,瞧著身量瘦削高挑,穿一件藕灰色夾襖,更顯麵皮白淨,正一面拾掇鋪蓋,一面同臘梅說話。
這應該就是此前臘梅說過的家去的那位,看來她是回來了。
臘梅頌月見有人進屋,自然歇了話頭。頌月努了努嘴,無聲問道:就是她
——那個揪出倒賣三爺那批貨的罪魁的功臣
臘梅眼含興味,輕輕頷首:正是。
晴秋沒看見這等眼神機鋒,只朝她二位點了點頭致意,便拿了水壺出去打水,預備洗涮。
等回來時,還是這女孩幫著搭把手掀起門帘,回頭又給了自己一把松子,「拿著吃去,我家裡帶來的。」
她笑起來腮上兩粒梨渦,很顯溫柔,晴秋看得幾乎呆住,回神時松子已經在手裡捧著了。
她窩鋪里不放零嘴,一時又想不到該拿什麼還,只好問要不要她幫忙拾掇鋪蓋,又通了名字。
「不用,你剛下值,多累的,趕緊洗洗睡去。晴秋,你的名兒真好聽,我叫頌月,公頁頌,月亮的月——我是伺候鴻哥兒的,他快回來了!」
「喔。」晴秋點了點頭,反應平平。
她是知道這位大名敏鴻的三房庶長子的,聽說他今年也才十四歲,生得怎樣沒見過,她來府上三年,統共也就遠遠地見過他一次。
那還是大前年時,年下里大擺團圓宴,幾個孫兒都來給老太太磕頭,她跪著鋪地毯,一高一低,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來。
不過這位哥兒雖然人不怎麼常回府,府上關於他的傳聞卻很多,還都是些逸聞軼事,旁人說起他來和說書似的,究其原因,還是穆三爺養他,同別人養兒子的法兒不一樣。
府上三房共有三個少爺,清哥兒和澍哥兒都是起小跟著各自的太太愛著捧著長大的,且都在書院裡念書,去年清哥兒還考中了秀才,正往舉人老爺上奔呢。
單只有三房這位鴻哥兒,自小養在姨娘身邊不說,打七八歲上起就跟著他爹三老爺天南海北地跑,一年半載不著家,聽說連學問都是路上延請名師教的——正所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放在他身上一齊兒都辦了,不可謂不快哉!
臘梅也湊趣說道:「鴻哥兒有大半年沒回來了罷,不知道這次回來什麼排場!」
頌月拾掇著鋪蓋,卻沒說這個,只管搖頭失笑:「也不知道他長高了沒,他在外頭都是騎馬的,保管是曬黑了。」
別人都依著府上規矩叫他鴻哥兒,唯有頌月稱呼起來他啊他的,臘梅湊在她耳畔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惹得頌月作勢要擰她——「我擰你的嘴,看你胡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