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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便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因他家裡目下連個隨從小廝也沒有,自然沒有人通報,他忙把帳本掖進懷裡,出來一看,竟是——
「呂叔叔」
是連州藩軍首將軍呂飛,正從香案上捻了香,往靈棚前拜了拜,復又轉身對他道:「回來了,前時我來看你姨娘,她還念叨你來著,盼著你回來呢!」
敏鴻眼睛一熱,愧疚道:「我都沒來得及見我娘一面。」
呂飛拍了拍他肩膀,他當年還跟在霍存山身邊時,就和這孩子打過不少交道,很有眼緣,因此見他這幅模樣,也很是心有戚戚。
於是便端起長輩的款兒來,責問道:「你既然回家,不忙著給父母主喪,如何還把靈柩擺在院中,等什麼呢,入土為安不知道嚒」
敏鴻聞言冷嗤道:「縱然入了土,可是若有冤不昭,有屈不訴,如何能安」
呂飛聞言也嘆了口氣,道:「你不要心思犯擰,你父親的事我們都知道的,等外頭的仗都打勝了,我會做主替你父親請功,他是為保護糧草犧牲的,陛下定會嘉獎封賞,這個你不用擔心。」
「晚輩自是不擔心這些,樹的影子人的名字,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慢說京師里的陛下,就是滿連州城人,誰不知道呢嘉獎與封賞,與我穆家不是什麼罕物。」
這話口吻也忒大了,敏鴻並不是存心要這樣講,不過都是他的手段,顯得魯莽些,總會叫人放下心防。
果然,呂飛拍著他肩膀笑道:「小子,你也就是在你呂叔面前說這個,但凡是別人跟前說這些,必定告你個犯上的罪——過剛易折,孩子,別太傲氣了。」
穆敏鴻也扯了扯嘴角,牽出個笑模樣來。
「不知叔叔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喔,祭奠一下你父母,順道兒瞧瞧你。你這家裡還真是人丁零落啊,一個隨從都沒有,這可不行,鴻哥兒,這家業你可要擔下來——我怎麼聽說,你最近再往外兌鋪子了,你這樣,叫你父親泉下有知,該當如何」
敏鴻才不信呂飛前來只為祭奠之語,在晴秋的稟告中,明明姨娘那天是見過他的,還說了二伯能平安無事的話,想來也是他送的消息。
為什麼這麼惦記我們家,還有二伯呢
難道真是只因為舊情
敏鴻忖了忖,滴水不漏地回道:「兌鋪子自然是賣錢還債,就算父親泉下有知,也怨不得我,他自己還賣房產地契籌糧呢,何況我這個當兒子的,自然是不能坐視欠款不理,否則豈不污了他老人家一世仁名」
呂飛笑道:「若是這樣,那也罷了。你父親的確也有一筆錢是欠著連州府的,不過當初都倉糧庫籌糧的錢,連州府也沒有全付清,這筆帳目繁雜得很,你若有空,拿著我的名帖去倉司衙門,和他們好好對對帳。」
敏鴻打了個揖道:「多謝呂叔照拂,晚輩感恩不盡。」
「咱們叔侄,說哪裡的客氣話,」呂飛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你父親或者姨娘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們家在老虎灘還有一門生意呀——」
他緊緊盯著穆敏鴻,唯恐漏看了他面上可能會泄露出的馬腳。
穆敏鴻哪裡不清楚他的盤算,膽子也大,心說我詐他一詐,便做疑惑狀,「叔叔說的是林場那不是制軍械的嚒,您門清啊——這份產業回頭我也得兌出去,您有路子,替我說和說和。」
「你小子,拿叔叔我當掮客了,我不是說這個。」
「喔,那您說的是——糧窖」
糧窖兩個字吐出來,穆敏鴻果然看見呂飛眼睛微眯了眯,臉上浮起他常帶著的志得意滿的笑容,心裡便知道賭對了,果真詐了出來。
「誰跟你說過的糧窖」
「我姨娘啊。」
「欸,可說的,還得是姨奶奶,留了後手,你父親——」他一頓,又訕笑了笑,直抒胸臆,道:「既然挑明了,叔叔也不拿你當小孩子,也不跟你說暗話,這糧窖干係重大,關乎著老虎灘的生死安危,甚至是塌它葵乞和我們大靖紛爭的關鍵所在,這麼個國之重器,你一個……你一個小老百姓手掐把拿地攥著它做什麼會招來大禍的,何妨叫叔叔替你分擔。」
「即是我家的東西,房屋地契寫明了,便是天皇老子派兵來,縱然奪去,也受天下人指摘,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何況這是我父親的遺志,又況且,我還在等一個人。」
他看著呂飛,那個眼神就好像看得不是一位邊疆大吏,而是一個隨便販夫走卒的人。
「你!」
呂飛自然知道他說的這個人是誰,他原地轉了兩步,說實話,眼下到了他這個地位,真要拿捏這個小子,就是一句話的事——可是,他如今尚且還不是連州城真正的一把手,那些霍系軍官,並未全部收在他的麾下。
而老虎灘糧草,就是當初霍存山布下的一招妙棋,他迫切想要在老虎灘開戰,但是沒有糧草支援,如何能行
眼下連州城的糧食價格都快高到天上去了,再遲遲沒有糧草,朝廷也會派人命他平糴糧價,屆時他哪裡找一個穆道勛來,替他把事辦妥帖
想到此,呂飛面目又和藹了些,拍著鴻哥兒道:「想當初,你父親帶你來帥司府玩,才這麼點兒大,那天你帶回家的蹴鞠,還是叔叔送你的,怎麼著,這麼些年就光記著霍帥司,不記得叔叔我的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