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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地主啊。」
這倒是能聽得分明的青州話,晴秋敏鴻對臉一瞅,都蹙眉反問道:「地主」
穆敏鴻掏出懷裡地契,憑空一甩:「那我這個地契算怎麼回事」
那大娘搖了搖頭,道:「我哪裡知道,人家謝老爺種這片地都有好些年了!」
穆敏鴻瞠目。
「冷靜,冷靜!」晴秋忙勸慰他道。
原先他並不在乎這什麼青州一千畝地的,可是奈何晴秋自打把地契拿出來後,見天兒在他耳根子前念叨,什麼地要怎麼耪啊,都種點什麼呀……念叨著,念叨著,使得他對這片素未謀面的土地也心生嚮往起來。
而這嚮往一起,就成了執念,如今眼看著這裡薺麥青青,且還有主,如何能冷靜
「謝過大娘,我們的確是來投親的,您忙著罷,我們走走看看。」晴秋好言好語送走帶路大娘,扯著穆敏鴻回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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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穆敏鴻已然平靜下來。
「怎麼辦」他開口,這樣問,其實是恐怕她希望落空。
晴秋卻顯得很淡然,忖了忖,道:「反正來都來了,地契也是真的,咱們在這兒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然後報官!」
也只有這個法子了,穆敏鴻心裡想著。
……
他們先在青州城內找了個客棧住著,四下里打探這地界的官聲民情。
「俺們這旮從前那真的是窮啊,真窮,全村就一處水井,人還吃不夠呢遑論莊稼地!三年五載還趕上鬧旱,鬧蝗蟲,更是顆粒無收!」
「幸而蔣大人上任,他可是青天大老爺,再世範文公,那麼俊的後生,和我們莊田上的人一起下地,領著人挖井,才叫莊稼田地有水喝。」
「也是他官聲清明,感動老天爺,自他上任,已經三年沒鬧大災啦!」
「就是啊,風調雨順這三年,全賴蔣縣令!」
客棧大堂,吃酒的本地客人正湊在一起說話,晴秋正想見縫插針問一句村西頭那一千多畝謝家的地是什麼情形,鴻哥兒卻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聲張。
晴秋轉瞬想明白,他們初來此地,若是貿然問了,人家自然告訴那個謝老爺,棋便先失了一手,就不妙了。
……
「趙子琪的過戶文契到了,我去一趟經界所,只要這份地契過到我名下,那個什麼謝老爺,他愛上哪種地上哪兒種地去罷。」
先時他們決定去青州時,便在驛站寫了急腳遞給趙子琪,讓他去辦過戶,有了這份憑證,這份地契的主人就實打實是鴻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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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晴秋正在房間挑燈針黹,他們倆的夏衫都只有兩身,可這裡夏天比連州溽熱非常,常常出門一趟就汗濕滿身,又沒多的換,所以便去街上買了一卷子葛紗,回來給自己和鴻哥兒縫兩件夏衫。
索性葛紗輕薄,她很利索地捯飭出一件,自己正試著,鴻哥兒進來了,又猛地低下頭,退出門外。
晴秋也唬了一跳,紅著臉又換回衣服,喊他道:「你進來罷。」
穆敏鴻瞪著眼進來,「你換衣裳也不知道鎖門!」
「我忘了,住馬車住太久。」她撓撓頭,端了一杯涼茶給鴻哥兒,又問他:「怎麼樣,經界所說什麼了」
敏鴻將一沓文書放到桌上,啜著涼茶,含糊道:「穩妥了,那個謝春夏,謝老爺,這幾年一直都沒給那片地繳稅,還是我補了稅,如今已經在經界所記了檔,這地啊,實打實是我的了!」
晴秋針黹不停,笑道:「我就說你有辦法。」
敏鴻喝光了茶,自己倒在椅子上,眼睛漫無目的落在晴秋縫紉的手上,似是問,似是敘說:「可是,真的要謝老爺那片地嚒」
晴秋針線一聽,「怎麼」
「他麥子都青了,必定不好說話。」
「也是,那買下來呢」
「……可它終究不是窮山惡水呀!」
晴秋抿唇笑了笑,心道,我就知道你惆悵的是這個!
銀牙一咬,咬斷了針線,她提著這件新鮮出爐的夏衫遞給鴻哥兒:「穿上試試。」
敏鴻利索地從椅子上彈起身來,笑道:「多謝沈姑娘,這地界兒,是比咱們連州熱多了!」
他扭身到屏風後頭換衣裳,晴秋避嫌,背過身去。
「沈姑娘巧手,瞧瞧怎麼樣」
敏鴻扎著手出來,在地上轉了一圈。
晴秋歪在床上,上下打量,「唔」了一聲:「挺好,就是袖子短了些,你又長個了」
上回做衣裳還是在連州做襖子的時候。
敏鴻攤開手瞧了瞧,不在意道:「興許長了,畢竟最近小半年,見天兒騎馬,再說了,二十三,竄一竄嚒!」
晴秋笑了笑,沒搭理他,想拿剩布頭繼續縫兩條汗巾子,不想鴻哥兒幾步走過來,奪下針線笸籮,笑道:「別戳了,好容易進一回城,想吃什麼下樓看看去少爺請客!」
「誰是我少爺。」晴秋隨手扯起一條布頭,摔在他身上,撲落撲落手,下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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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敏鴻暫且就在青州城內客棧里住了下來,敏鴻白日多是騎上一匹馬出去辦事,走時都會交代大約幾時回來,所以晴秋也從不細問,她偶爾也下樓買東西,或者騎著紅纓滿城逛逛,更多的時候,是在休息。
畢竟,小半年車旅生涯,委實有些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