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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飽含大智慧的話,穆道勛久經世事的內心難得一個恍惚,原來當初書里的話是這個況味……
「三叔,我知道您一向宅心仁厚,可憑几一身救一座城,希望渺茫不說,也不是君子立世,明哲保身的妙法呀!」清哥兒道。
良久,穆三爺才笑了笑道:「也罷了,如今饑民遍野,哀鴻載途,若我能略施援手緩解一二,也算給咱們穆家積福積德了。你要是擔心家產,我給——」
清哥兒忙道:「家產大半都是叔叔奔波勞累換來的,侄兒倒沒有別的想頭。」他停了停,又笑道:「況且,侄兒相信叔叔,定有辦法讓咱們家轉危為安,遇難逢祥!」
「哪有這麼神通……」穆道勛笑笑,叔侄倆又閒敘一陣子,清哥兒才退出去。
第56章 抑糧價(中)
外頭怎樣, 終究與閨閣無礙。不幾日,又是一場雪落,崇元廿三年的冬至便在紛紛揚揚中到來。
向來一年中冬至最大,穆府今年卻減省得很, 連蒸黍糕這項也蠲了, 好在冬衣照舊發了下來, 丫鬟們統是兩身苧麻木棉襖, 醬色的, 小丫頭們都嫌老氣, 晴秋摸了摸料子,見足夠厚實, 便未曾置喙。
只是今年大雪尤甚, 惹人厭煩,連張姨娘都不賞景, 少不得一下雪時,丫鬟奴婢們便要披蓑戴笠趁早掃去。
……
是日, 晴秋掃雪回來,銀蟾也晨起穿戴好了,瞧她落得一身白, 臉上手上又凍得通紅, 忙道:「快去爐子上烤烤,一雙手又紅蘿匐似的了, 你那獾子油呢,趁早拿出來抹一抹。」
晴秋抖落肩上落雪, 也看著自己兩隻紅腫粗大的手, 笑道:「獾子油也使了兩年,可惜不大管用, 只怕這輩子都這樣了。」
銀蟾睨了她一眼,又道:「我倒是聽說蛇油膏管用,只不知道真假,你買一罐試試。」
晴秋搖頭:「再說罷,前兒我托二門上的小廝買印書紙,不問不知道,從前一文錢能買六張紙的,如今能買一張就算碰著了!這等未足輕重的玩意兒都漲價成這般,我哪裡還敢奢望買蛇油,就是癩蛤蟆油我也掂量掂量呢。」
銀蟾笑道:「蛇我不敢說,若是果真癩蛤蟆油管用,夏天裡我親自逮兩隻來給你做油,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晴秋失笑連連,往爐子上熏了熏手,只道:「快休饒舌,正該叫姐兒起床了,還得趕著去各房太太跟前賀冬。」
言罷,倆人便一人端來盥洗物什,一人找衣裳,小丫頭雪清風瘦也過來,叫起容姐兒,伺候她櫛沐梳洗。
……
且說是日冬至節,一大早容姐兒便穿戴齊整,依次往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處賀冬,事畢後才往東廂張姨娘處走來。
進來時,張姨娘正在暖房裡一架黑漆描金躺椅上假寐,邊上爐子上焙著藥吊子。
「給姨娘賀冬。」容姐兒進來,賀冬道福。她今年已有十歲,早已褪去團團孩氣,出落得窈窕雛形初現,外穿一件染色水獺毛毳(cuì )裘,裡頭繫著一條竹青寬襴裙子,腳下白綾襪,踏著暖鞋,既素又雅,款款行來。
張姨娘聽聲便醒來,見是女兒,便叫她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了,又渥著她的手,探得她手心裡一團火熱,心裡才略微放下。
一時母女依偎相談,晴秋覷眼望過去,瞧出容姐兒肖極了張姨娘的婉約韻致,不禁心裡跟著一嘆。而這時,丫鬟蕊簟蕊屏捧來一卷畫軸和筆墨一併走來,笑道:「姐兒快來畫九!」
往年都是鴻哥兒畫第一瓣梅,今年他不在家,這份殊榮便落在容姐兒頭上。
容姐兒擎著畫軸道:「姨娘先畫罷,明兒我再畫,還是行二。」張姨娘只道是小孩兒家遊戲,百般推辭,卻抵不過容姐兒百般央求,只好拿筆蘸了蘸墨,描出一瓣紅梅。又指了指地上那張大紅鶴漆方桌,道:「那有胙肉,叫她們打發你吃。」
晴秋銀蟾便服侍容姐兒吃胙肉,胙肉是祭祀供神的肉,容姐兒不慣吃這個,悄悄都撥給她兩個,道:「我不慣吃它,怪腥的。」
銀蟾自是深知容姐兒脾性,飲食一向素淡,便自搛了一筷子入口,面不改色吃了下去,反惹容姐兒瞧了她兩眼。銀蟾兀自吃肉沒說話,自打上月闔家減省吃穿用度,丫鬟們的飯例就少了一道葷菜,她已有幾日沒痛快吃葷了。
晴秋也搛了一筷子胙肉,卻是遞到容姐兒嘴邊,勸道:「分胙就是分福,姐兒好歹吃一口。」
到底是從小服侍長大的,容姐兒對晴秋比別個親厚些,話也聽得進些,便偏頭吃了一筷子,只是再喂,不論如何也不張口了。
……
吃過胙肉,容姐兒又陪著張姨娘說話,望著窗外,忽兒道:「也不知道哥哥如今走到哪兒了上回來信說順著敕藍河到了凌家渡,凌家渡在哪裡」
滿屋除了張姨娘,都是連州本地生人,凌家渡更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名字,便都看她,等她解惑。
卻見她點著容姐兒額頭,笑道:「女教習教你的《寰宇廣記》你都學到哪兒去了連凌家渡你都忘了」
容姐兒哪裡是忘了,不過是為纏著姨娘多說兩句話開懷,便掰著手指道:「叫容兒想想——凌家渡在南邊閔州,咱們敕藍河從喀拉爾山向東而行,在青州渡口拐了個彎,再一路往南,路過閔州,從浣州流入大海。姨娘,容兒說的對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