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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環顧四周,丟下一句:「你們這些做老了事的,都沒一個小丫頭拎得清!也罷了,先把貨盤完。」
言畢,深深看了眾人一眼,有囁喏不吱聲的,有沉默不語的的,有喜上眉梢的,不一一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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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樁事發,那車把頭家的李氏也霜打了似的,無限溫柔無限殷勤起來,後續清點收尾事宜一概不用晴秋動手,自發地牽繩引絆,晴秋只管按對牌劃冊子,輕省得很。
天擦黑,一應貨物車碾才清點完畢,凡帶回來的貴重物品諸如絲綢、珠寶、地毯、皮毛、珍貴藥材等物全交割給張紅玉以及她帶來的丫頭們——這是亟等著要入內庫的;
剩下的山珍野物、四方雜貨等存全入西庫房,這活計就用不上劉嬤嬤等招過來打支應的下人。不過為避嫌,她們還不能先走,因而只有干站著的份。
晴秋百無聊里看著姨奶奶房裡的侍女們點冊交割,那些侍女個個穿紅著綠,板著臉,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自有一番氣度和派頭。
張紅玉是她們的頭,眼瞧著核對的差不多了,朗聲對眾人笑道:「忙到現在,大伙兒也都累了罷,等會兒歇歇腳,可別忘了,姨奶奶還有一頓席面賞下來呢!嬤嬤,你看擺在哪裡便宜」
管家嬤嬤笑道:「姨奶奶果然事事都周到的,我們既不是主子,哪裡都能安置。就擺在下人房那邊的廚房罷,和東廂挨著兩道牆,也便宜。」
「只怕咱們人多,那邊地方小,轉圜不開,不若擺在花園子裡。」
因那匣子一事,管家嬤嬤此刻是滴水不漏,推拒道:「不妨事,如今老爺們都回來了,我們蝎蝎螫螫的,是該避諱著才是。」
張紅玉笑道:「還是嬤嬤老道,就依你安排罷。」
安頓完畢,張紅玉領著一眾侍女嬤嬤走了,管家嬤嬤又交代兩句,才讓眾仆四散而去,且果然叫李氏留下說話。
晴秋還偷著眼想看,被劉嬤嬤狠掐了一把手臂,帶走了。
「你還看嫌沒事兒是罷!」
劉嬤嬤橫她,她不怕,認乖:「您說管家嬤嬤會罰她嗎」
劉嬤嬤想了想,搖搖頭道:「不過是問清楚罷了,那些主子跟前的,樹大根深,且有攀扯呢。那李家的爺們可是車把頭,從小就跟著太爺放羊的,及至後來發了家,跟著太爺走南闖北,如今連二老爺,三老爺都得給他一個面子呢。那李家的也是,她自己都糊塗著呢,只怕是著了道了。你今天也是運勢好,是張紅玉過來,她是姨奶奶那處的,做事有板有眼,還算公允,要是換做其他主子,可不許這麼莽撞,咱們勢單力薄,撞上哪頭都不好轉圜。」
晴秋吐了一口氣:「我現下心口還怦怦跳呢!」
劉嬤嬤笑了笑,撫了撫她的頭,「我知道你是怕我口拙,說不清楚。可我到底是老人家,哪怕是犯了錯,他們也會賣個面子。你就說不定了,小雞仔兒似的,鋪蓋一卷就把你丟出門去,到時候看你去哪兒哭去。」
晴秋卻不以為意,道:「論理就是該我說,是我值上的事。」
劉嬤嬤看看她,兩人會心一笑,都撇過這個話題不談。
晴秋想了想,只覺得張紅玉此人絕妙非常,讚嘆道:「姨奶奶做事幾乎不出面,只靠張紅玉,這位張姐姐手段倒是高,四處打著姨奶奶的幌子敲打下人,有時候又和散財童子似的,這金錢加大棒的法子,誰都服服帖帖的!」
劉嬤嬤聽了哭笑不得,道:「你這說的什麼,你呀,回頭若是能脫離了咱們下人房,伺候到主子跟前,就知道那位姨奶奶到底是不是真人不露相了。再說也不是她有錢,不過是拿著家裡的錢使在家裡罷了。」
晴秋聽得一知半解,孩子似的往手上哈氣,搓搓手熱乎熱乎:「我且不操這個心呢,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輪到誰也輪不到我去伺候主子。還是想想今天吃什麼席面,既在我們下人房,咱們得安置一番罷」
「還說你不操心,這是我的活計,你也攬了去不成」
晴秋眨眨眼。
第5章 備席面(上)
話分兩頭,且說這邊劉嬤嬤與晴秋回下人房不表,單說那頭張紅玉一路帶著侍女嬤嬤到內庫房交割。
這是她們自己地界,因此自不比在外頭和善,早早地放話,「一尺布都不要出錯,但凡我檢出來,三四輩子的老臉也不要想了,儘管打出去。」
因而內庫入庫極快。
……
燕雙飛,恰逢今日男主人歸來,笑語聲聲不斷。
穆道勛穆三爺是個高挑身材容長臉面的俊俏漢子,年紀三十有二,雖常年在敕藍河一帶穿貂帶帽地同塌它商人周旋,身上卻沒甚粗獷氣質,反而儒雅至極,待上待下都很和善,平時說話也和和氣氣的,乍看像個文士。
梳洗過了,穆道勛穿著絲綢薄衫,躺在張書染新置換的軟褥子上,手裡把玩著枚核桃大的綠松石,那是他帶回來想給姨娘打首飾的,被嫌老氣,叫她直接當鎮紙了。
「還是家裡舒坦。」
容姐兒被老爹鬍子扎了半天了,才剛哭著睡下,哄得張書染火氣上頭,如今聽了這話,恨聲笑道:「是衣裳舒坦還是褥子舒坦」
穆三爺猶不自知,應道:「自是都舒坦。」
張書染笑睇著他,一步一步挪到床前,道:「我且告訴你,你舒坦,不是因為簇新軟和的衣裳褥子,不是招手既來的丫頭婆子,是我,沒有冷冰冰、板著臉地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