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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知道紅纓也有小孩兒脾氣的時候。
「說也是稀奇,你這匹馬竟也有一副隔路子脾性,非要搶著吃才下嘴,毛驢不在家的時候,一根草也不吃,這麼大體格子,平日裡餵的是什麼山珍海味」
晴秋搖頭笑了笑,心說紅纓還對人兩樣呢,她每天三五不時來餵的時候,它都很給面子吃草料的。
「對了,哥,我記著咱們家還有匹騾子來著,沒了」
「賣了。」
「喔——它你可不許賣!」
晴秋指著紅纓,對沈天賜鄭重道:「這匹馬,你要是敢打賣它的主意,我絕不會放過你!」
「唷,我倒想聽聽,你要如何不放過我」
「我報官!」
「親親相隱,你報不成,說不得還會被打一頓。」沈天賜冷笑。
晴秋臉氣得通紅,想起小時候他鼓動著爹娘賣自己的時候,咬著唇,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往常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你做什麼來餵馬從小你就欺負我,看我有什麼好的,你都要奪去!就算奪不走,你也不要我好過!」
「嘖!我什麼時候這樣了」
「你忘了你腦子叫驢踢了小時候吃咸杬子(鹹鴨蛋),明明一人一個,你自己不怕齁著,一口氣把自個兒的全吃掉了,回頭要來吃我的,我不給,你就往我碗裡撒沙子!我記得清清楚楚!」
沈天賜臉上霎時紅了,張口結舌,無法抵賴,因為他年輕的時候的確這麼混蛋。
鳳霞正好出來,聽見他們兄妹吵嚷起來,也聽見沈天賜從前的壯舉,呆了一呆。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沈天賜撓撓頭,「你還記著」
「我怎麼不記著!」
看著妹子氣紅了眼,沈天賜乾笑半晌,沈大娘也從屋裡出來,先剛還說自己女兒堪比財主閨女有體面,轉眼便打了嘴,和兄長吵嚷起來,可她心裡卻熨帖,她那個柴窩窩裡長大的女兒這回是真的回來了。
晴秋嚷完,也覺得害臊沒意思,指了指紅纓,沈天賜忙舉起雙手,笑道:「我不動它,你也真的是……今天哥就買咸杬子回來給你吃。」
晴秋瞪了他一眼,小石頭一聽有好吃的,忙趕上來攀扯著父親。
鳳霞也走了過來。
「嫂子。」晴秋見著鳳霞,臉上一紅,才剛跟哥哥吵了嘴。
鳳霞摩挲她早起沒梳的頭髮,笑道:「嗐,沒事,就是牙齒和舌頭還有磕碰的時候呢,何況一家子。」
晴秋這兩日深有體會。
……
晚間的時候,沈天賜回家來,果真帶回來一包咸杬子,還有半包獅子糖、一斤二色腰子等吃食,把小石頭樂得露出豁牙。
一家子痛快吃了飯,晴秋趁沈天賜離席,趕上前去,從荷包里摸出一把錢來。
沈天賜乜著眼瞧了瞧她,冷嗤一聲:「你在那富貴人家裡就學了這招收買人心啊」
他沒好聲氣,晴秋也沒好臉色,脖子一梗,道:「我是去伺候人的,又不是學為人處世的,並不懂什麼收買人心。」
這幅口齒,倒是練就出來了,沈天賜看著妹子,意味不明地喟嘆一句:「怪道你是穆家出來的呢。」
「穆家怎麼了」她不由蹙眉看向沈天賜。
「你姓沈,你不姓穆,穆家怎麼樣,如今已經跟你沒甚瓜葛了,打聽什麼!」
「我省得,」晴秋犟道:「我就是問問,那家人對我不賴,很厚道,我也是有舊情,才關心關心。」
「所以你從穆家出來,家都不回,就跑到劉家當差,也是出於關心」
晴秋瞪大了雙眼,呆愣愣的,這件事除了鴻哥兒趙子琪,連張娘子都一知半解,他沈天賜怎麼知道
「我是掮客,你以為呢」沈天賜似乎有讀心之術,看著晴秋呆滯的臉,沒好生氣地道。
「掮客的消息這麼靈通」
「是連州城裡人牙子都傳遍了,說劉府走失了一個侍女,叫秋容,我心說這不是我妹子的名兒嚒,便像她打聽穿衣樣貌,那天見你,可不就是那樣況且你回來褡褳都沒帶一個,要麼是被攆出來的,要麼是逃出來的——攆出來如何有人相送,還騎這麼一匹寶馬」
晴秋繞著沈天賜,轉了兩轉,口裡嘖嘖有聲,哂道:「真是屈才了,你要是讀了書,哪還能淪落到街市上當掮客,早去衙門判案了!」
沈天賜瞪了她一眼,「我又沒井岩那個好命——所以,那匹馬的主人是誰」
「我們家大少爺啊。」
沈天賜蹙眉。
「穆府三房大少爺,說名字你也不認識。」
「你就甘願為他涉險」
這話說得,聽起來就彆扭,晴秋道:「我也不是為他,況且他是我主子呀。」
沈天賜瞪著眼瞧著自家妹子,恨鐵不成鋼:「你可真是塊好奴才料子!」
「我……」晴秋張口結舌,半晌才道:「那我給人家當了十年奴才,一時轉圜不過來嚒,況且,我是覺得他們家的人都有情有義,對我也很好,教導我,養育我,我實在不想看著他們被人背棄,被人陷害,在落拓的時候樹倒猢猻散。」
「唷,聽聽這話,說辭一套一套的,念過書啦!」沈天賜嗤嗤笑著。
晴秋也笑了:「姨奶奶,就是他們家女主子,教過我讀書,我上一任師傅,也教過我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