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路上,孟青不忘安慰憂心忡忡的穆道勛。
「借小將軍吉言!」穆道勛不住地回望,並祈禱說道。
*
連州城,穆府。
這兩日二太太梅氏都打發人來請張姨娘過去說話,張姨娘知道她是心裡焦急穆二爺,可她千百樣安慰人的話都說盡了,梅氏仍然惘惘的,她再打發人來,便支使晴秋過去,同她敷衍一會子。
……
晴秋剛從二太太處出來,往燕雙飛這裡走,路過春醒畫堂角門,兩個小丫頭一邊貼桃符一邊閒話,只聽她們叨叨地說道:
「那大人一來,就看見姨奶奶身旁的那倆丫鬟,蕊屏蕊簟,一人捧著一個黑漆漆的木匣子出來,你可知道這是兩樣什麼來歷的物件」
「那會子我都嚇傻了,躲在花園裡,不知道是什麼,你別賣關子,快說!」
晴秋原本無意偷聽,只是「姨奶奶」三個字順風飄來,不由得叫她停住了腳步,四下環顧,找個牆根靠著,支著耳朵細聽。
卻聽方才那個小丫頭興頭頭笑道:「我瞧見了,是一把扇子和一個青瓷瓶子,好生奇怪,這兩樣東西竟叫那個大官拱手拜了兩拜,那態度,變得比馮嬤嬤見著大少奶奶還快!」
這話形容的,連壁聽的晴秋也不禁失笑。
只是扇子和瓶子晴秋跟在姨奶奶身邊多年,收拾細軟時也沒見過什麼尊貴物件是扇子和瓶子的,想來這兩樣物什是一直被束之高閣,不叫外人看見的。
「要我說,還是咱們姨奶奶有急智,當時那麼緊要的裉節上,她打發兩個小廝,一個前往通判衙門請來徐通判,一個前往知軍府請來阮知軍,瞧瞧人家這兩手,比二太太光會哭強多了!」
「嗐,你也別這樣嘰咕二太太,咱們姨奶奶嚒,那是真人不露相,誰又有她那份本事和派頭呢若事到臨頭到你自個兒身上,你那兩條腿想必還不如二太太硬邦呢」
「也是……欸,你說,咱們姨奶奶到底是什麼人呢那天鬧哄哄的,阮知軍又屏退了許多人,根本沒人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麼,可是看阮知軍的態度,姨奶奶實是一位尊貴了不起的人,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不過她是姨奶奶,我想這肯定沒錯的,她總是不一樣嚒。」
「也是,可惜當時我被一個觀察箍在地上,嚇都嚇死了,誰理會他們嘰咕什麼」
……
晴秋聽到此處,知道這兩個小丫頭也不過是閒磕牙,沒甚重要信息,便百無聊賴地抽身離去。
其實她回來時,銀蟾早就嘰嘰嚓嚓和她說過了,姨奶奶的底細,還有她和阮知軍的談判。
「姨奶奶真是真人不露相,你不知道,說出來駭你一大跳!她竟然是陛下潛邸時的宮人,據說還有品呢!你沒看見,當時家裡被人繳成什麼樣!什麼官差,簡直是闖進來的土匪!後來那個阮大人來了,他倒是瞧著文人墨客樣子,說話也算有禮有節,姨奶奶跟他說:『只說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男人又不在家,她可以闔門閉戶全家都不出門,至於官府,案子想怎麼查就怎麼查,若是果真穆家通敵叛國,那麼全家鋃鐺入獄沒有二話,若是沒有實證,就不奉陪了』。」
晴秋那是也聽得連連點頭,就是這個話呢,連切實的罪證都還沒有,就先把一家老少主僕都拿了下獄,這數九寒天,大牢里又沒火炕燒,多陰損的主意呢,好賴沒有做成,真是老天佛祖保佑!皇帝陛下萬福!
……
晴秋一面回憶那天情形,一面拐進燕雙飛,進了東廂,見到事中人正在憑窗遠眺。
明瓦窗戶半開了條縫隙,冷風嗖嗖吹進來,吹拂得張姨娘鬢髮凌亂,晴秋忙回屋拿了一件氅衣出來,披在她身上。
「您看什麼呢」
晴秋也順著窗戶縫往外望去,可惜外頭只有一望無際碧藍的天,連雲彩都沒有,不由勸道:「若是煩了悶了想看天,何不穿好衣裳走出去透透氣也好趁機看一整片天,這麼窗戶縫裡瞧,把天都瞧小了不說,還容易著風邪!」
張姨娘叫這小丫頭的話氣笑了鼻子,回身點著晴秋額頭嗔道:「偏你歪理甚多,什麼叫『把天瞧小了』讓有心人聽去,治你個大不敬!」
晴秋忙不迭捂住嘴巴,嚇得幾乎失色,「咱們府上如今都有官府的壁聽啦」
張姨娘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二人便在窗前一起看起天來。
……
「快過年了,百事吉,春幡勝,也該掛起來了,晴秋,總不見你張羅這些。」
「您冤枉了我,這些我一早就備下了,只等著新春元旦那天叫容姐兒掛呢。」
「今兒就掛吧,紅紅艷艷的,瞧著熱鬧,這家裡實在是太蕭索了。」
張姨娘忽兒嘆道,晴秋聞音知意,明白她是想那些沒回來的人了。
*
上天似乎偏愛叫人求之不得。
崇元廿四年這個年,是不能如眾人心愿,好過了。
年節前夜,塌它騎兵大舉來犯,直逼連州城城門!守門將士誓死抵抗,三個時辰之後被塌它蠻賊捉中一個空檔,以燃燒浸泡過桐油的滾木強攻城,終於城破!
疾馳入城的蠻賊雖然很快被趕來的藩軍一舉殲滅,但越來越多的塌它騎兵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他們從四面八方強勢攻城,狼煙乍起,血流成河!
城中軍民還在殊死抵抗,知軍阮平潮沿著城樓拾級而上,手搭千里望,看著遠方疾馳而來的塌它騎兵,如同一團黑壓壓的雲翳,從天邊逼近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