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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玉文一面吃一面咂摸嘴,輕輕頷首道:「這就好,要是有人膽敢在咱們跟前耍花花腸子,你們不用問我,直接亮出腰牌,拿下證據,只等我參死他!」
又過了幾條街,這位出言囂張的御史大人雖是滿口吃食堵住嘴,耳朵眼睛卻是張的大大的,靈動地探看著百姓們吆喝買賣行徑,行採風使之責。
……
「大人,那就是穆敏鴻,你看!」
顏玉文循著手下指引望去,但見街市上遙遙走來兩個人,一個佝僂著身子騎在馬上,一個行在路上牽著馬——想來這位牽馬的青年便是穆敏鴻了。
「那上頭騎馬的是誰」
手下都搖頭,顏玉文將零碎兩手一掖,道:「走,看看去!」
……
第77章 孤鴻影(六)
穆敏鴻牽著馬, 拐過幾個十字路口,來到城西最熱鬧的瑞昌大街上,這裡原是他平常最愛待的地界,曾經有十來間飯莊、酒家、布行、金銀首飾行、藥鋪、糧行都姓穆, 現如今牌匾幌子卻已都改頭換面, 換了新主人。
「鴻少爺!」
一個蓬頭老叟扯著一個女娃顫巍巍走到他近前, 說著就要叩頭, 「快快, 快跪下謝過鴻少爺大恩, 若不是有您,小老兒一家子都要餓死在這個冬天裡——」
敏鴻唬了一跳, 「萬萬不可, 真真愧煞人也,晚輩也沒做什麼。」他連忙扶起二人, 心裡著實有些愧疚,他做這些壓根就不是為了什麼平抑糧價, 拯救這些父老鄉親,他分明是報仇,哪裡敢受這等讚許!
然而, 越來越多的致謝聲卻如潮水一般向他用來:
「您不用說, 我們也都省得,您舍了萬貫家財, 把那利慾薰心的糧食把頭劉豐年拉下馬,就是救了我們滿城的人吶!」
「就是啊, 皇天菩薩在世, 保佑穆家後人世代平安!」
「鴻哥兒,好樣的, 不負穆三爺仁商之名!」
……
穆敏鴻越發羞慚,幾乎站不住腳,忙牽著馬兒快速穿過人群,恰好走到熟悉街口,一抬頭,餘慶商行的牌匾已經摘下,已然換成「連州王氏商行」幾個大字。
這更是他熟悉的地界,這是他家最大的鋪面,幾乎是他和父親全部的心血。
此時,舊日街坊,不論販夫走卒,還是豪商富賈,見了穆家二人,都親切地趕上來,笑著招呼道:「鴻少爺好,接你二伯回來吶」
穆敏鴻拱拱手,馬背上的穆道勤趁機唉呦唉呦兩聲,博得一陣陣噓寒問暖的同情。
「穆二爺,吃這一回大獄,您老可算是受苦了。」
「老子在那饅頭圈子裡扎窩一冬,出來,嚯,聽說你們打跑了塌它蠻賊兩遭!」
「欸唷,瞧您說得,哪那麼容易呢,大夥都叫北蠻子給霍霍毀了,車馬行張六指,還記得他不生生叫蠻人給捅死了!」
「呵,那他可真走了霉運。」
「可說的,您老在那饅頭圈子,也算躲過一劫啦!」
……
王老闆也聽見動靜,連忙從商行里走出來,情真意切道:「唷,穆二爺,一朝出樊籠,給您道喜!」
穆道勤佯裝嗔怒道:「走走走,得了便宜還賣乖!」
王老闆和他老相熟,自不理會,轉臉問穆敏鴻,道:「對了,你父親你打算什麼時候出殯,可得告訴大伙兒一聲,我們好都去送送他!」
穆敏鴻尚沒吱聲,馬背上的穆道勤先笑道:「鄰里鄰居,還說這些,到時候必定請你們幫忙,還怕你們分身乏術,不肯來哩!」
「二老爺,您這話說的真叫人沒臉,我不去才不是人呢!」王老闆急道:「當初三爺在世時沒少幫襯我,起先乍一聽見他走了,我們一個兩個都急慌成什麼樣,您是沒瞧見呢!」
左右商鋪掌柜都忙點頭,應是。
「嗐,老子蹲大獄了嚒,自是沒瞧見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兒——」
正閒話著,卻聽遠遠一道清喝:「穆敏鴻!」
*
穆敏鴻回頭,卻見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文士遙遙向他走來,面生不認識,心裡疑惑,便立住不動。
那文士身後立刻站出兩個人來,喝道:「大膽庶民,見了——」
「住嘴。」顏玉文抬手一揮,兩隨從立即噤口不言。
穆敏鴻歪了歪頭,打量著眼前人。
「你就是穆敏鴻你父親是穆道勛」
穆三老爺的名諱,在連州城也不是誰都能口稱的,敏鴻還沒動,便有左右鄰居掌柜上前一步,硬聲道:「這位兄台,聽聲口不像我們連州生人吶,敢問台甫有何指教」
那文士清淺一笑道:「姓名不足掛齒,指教也談不上——我是京城來的,特來走走看看。」
連州城外危機四伏,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來這兒走走,任誰都不信他的,不由臉上都露出防備之意。
穆敏鴻給馬背上的二伯遞了個眼色,越出眾人一步,沖那文士道:「還請先生那邊敘話。」
……
「你不要這麼戒備,方大人與我是同年,他托我來看望看望舊友之子。」
顏玉文口乾舌燥說了半晌,可不論他如何開誠布公,眼前的青年都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既不對他的身份好奇,也不對他的來意訝異,使他不禁對這個年輕人生出一股好奇心——這樣一個愣頭青,真的是他將天下糧市攪得風生水起連陛下都一籌莫展的籌糧大計,竟是被他短短半個月就攻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