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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是每晚夜談慣例,煥春很不耐煩聽這個,忙制止道:「打住打住,每晚都來這麼一遭,耳朵都起繭啦!」
然而這卻是最有共鳴的話題,哪裡打的住。
當下便有一個小丫頭道:「是呢,托生成女孩也就罷了,誰不想當主子奶奶,偏生被爹娘賣進這牢坑裡,還是下人房,除了不到田莊上種地,什麼粗使活計都乾的,欸!」
穆府的規矩,一般簽了活契的仆按慣例都是放到下人房的,當幾年粗使丫頭僕婦,過了年限便放出去。
一通話說得,屋子裡隱隱有啜泣聲,連煥春臉上也晦暗起來,紫燕更別提,別過頭抹了把淚。
「唉呦!」晴秋忽兒叫了一聲,她年紀雖不大,卻也是入下人房三年的老人了,當下幾個小丫頭都趕著問她怎麼了。
「沒怎麼,叫針扎了一下,常有的事——」
待眾人要來看時,她卻將手縮在背後,終究沒教人瞧見,笑笑鬧鬧,到底是將話頭岔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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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梳完頭的小丫頭站在地上,央著眾人看她弄得怎樣。
她叫憐兒,生得細骨伶仃,穿洗得很舊的十樣錦夾襖,兩隻遭過罪的小腳戳在地上,像支棱著的兩根棒槌。
「唔,」煥春倒在被臥上,一向快人快語,「病懨懨的,難道你仿的是西施」
紫燕也學她回槓了一句:「唉呦,你還見過西施」
她兩個順勢笑罵了兩句,末了紫燕道:「嗯,依我看,憐兒這個打扮……」她話到嘴邊留半句,促狹地笑了笑:「倒像是一個人!」
「廢話,難不成像猴兒」
一屋子人鬨笑搶白,那小丫頭聽了,立時垮起個臉,癟了癟嘴。
晴秋也抬起頭,見憐兒撫著頭髮,端著肩膀的架勢,確乎有那麼一點像某個人——
她心裡訝異了一下,忙按住沒說,反倒是煥春脫口而出:「唔,倒像是三房張姨娘,嗐,怎麼像她」
大家一聽這話,都生了興致,便湊趣讓憐兒轉了個身。
別說,這一轉身,烏髮堆疊,瘦伶伶的骨架子,確有三分姨奶奶的影兒!
那憐兒原本倒不是想扮作誰,聽了眾人的話,不免臉上也有些得色。
卻聽煥春冷嗤一聲,譏諷道:「學誰不好,偏學她一個姨娘有什麼值得仿效!」
有人卻不服,頭一個便是紫燕,回頂了一句:「姨娘怎麼了誰又不是生下來就是姨娘!況且她生得好看,一個髻兒罷了,怎就不值得仿效」
煥春笑道:「我因知道上月你往燕雙飛送秋收菜,張姨娘誇你一句『伶俐』,你便認作了針,事事都要維護她。可嘆你一個小丫頭,她可叫得上你的名兒又知道你是哪個」
紫燕噎了一下,真格論起嘴把式,她是萬萬不及自小就讀書識字的煥春的,睨了她一眼,背過身不予理會。
老好人晴秋又拉起架來道:「為這個吵嘴,多沒意思。」
紫燕卻同她認起真:「甭想著當老好人糊弄,你也說說!」
說什麼晴秋停了針黹,要她說,甭管是姨娘還是太太,於她都是主子,是主子那就是竹竿打月亮,挨不著邊兒。
更實心的話也有,他們——穆府里這些大小主子,同當初典賣她的那個牙婆也沒甚兩樣,都是與她這等草芥隔心隔肚皮的,她夠不著,也配不上評說。
晴秋思忖半晌,索性道:「劉嬤嬤說了,張姨奶奶是真人不露相,不過呢,咱又沒見識過,不好說。論真格兒的,她管家這些年倒是從沒剋扣過咱們,燕雙飛更是連下人房都少使喚,起碼這上頭沒說的。」
眾人也都連連頷首,下人房成日家的都和各房主僕打交道,唯獨張姨娘那屋裡最少事端,有些小丫頭連那院門還沒踏進過呢。
做奴婢的嚒,錢多事少的主子自然是好的。
煥春嗤一聲道:「她要真那麼有本事,何妨給人當姨娘!也罷了,一屋子小丫頭,興許有一半想給人當姨娘呢!」
「欸,煥春姐姐,話可不是這樣說……」小丫頭們臊的臊,惱的惱,紛紛出言。
紫燕明悟,笑道:「你是對『姨娘』有偏見,我們不與你理會。」
什麼「你們」、「我們」,倒竟成一國的了,煥春心裡不忿,越發道:「哪有姨娘管家的你上外頭問問,誰家像這家裡似的,沒個章法!也就是眼下幾個太太不中用,無人主持中饋,等再過兩年清哥兒娶妻,府上有了長孫媳婦,看她還能手掐把攥到幾時」
這話說的也是。
府里大太太今年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鎮日只曉得歪在炕上和老太太一起吧嗒吧嗒抽水煙,大半輩子稀里糊塗,一問三不知;二太太倒是猴兒似的精明,也曾管過內宅,只是沒兩年便敗盡官中財產,還三五不時剋扣下人月錢;三太太嚒,那就是個不出屋的小姐,只顧著繡花,壓根不睬世事。
晴秋又打起圓場:「也罷了,快別說這個,主子們的事與咱們丫頭子有什麼相干憐兒快上炕來!對了,先剛誰說抓賊的事兒來著,到底是怎樣」
「我我我,我知道!」
第8章 夜敘談(下)
舉手的小丫頭叫鎖兒,她娘老子是廚房上的,平日裡接觸各房,消息很是靈通。
她挺直了腰背,興頭頭道:「還不是前兒打穀場上車隊卸貨——晴秋你知道的,那車把頭的老婆不是叫你查出一個棘揪木匣子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