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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眨了眨眼睛,沒動彈,反而拿那兩枚銀錁子當羊拐骨一樣,一抓一丟的玩。
嫂子鳳霞這會子正進來,看見晴秋醒了,又看見自己兒子再玩銀錁子,忙忙的就要搶奪過來,「你這伢子,恁的眼尖,怎麼好玩它弄丟了賣了你都賠不起!快還給姑姑!」
小石頭懵懵的,就挨了一頓呲噠,嗚哇一聲哭了,晴秋慌得不知如何勸,忙道:「嫂子,這是我給侄兒的,你別嚷。」
鳳霞抿了抿唇,晴秋笑道:「是真的給孩子的,你快替他收起來罷。」
「欸!」鳳霞利索地將銀錁子收進懷裡,對晴秋笑道:「妹子也起來罷,娘正烙餅呢,自打過了年,這還是頭一頓吃烙餅!」
「烙餅,我要吃烙餅!」小石頭聽見,急不可耐地就要下炕。
晴秋也翻身起來,穿好衣裳,疊好被臥,問鳳霞:「嫂子,家裡沒有多餘的氈子或者舊襖嚒怎麼不往窗戶上掛個帘子,這一宿冷風,多熱的炕也不禁吹。」
鳳霞笑睇了晴秋一眼,嘆息道:「前兩年我剛跟你大哥結親那會兒,他在外頭賺錢,家裡爹爹也有收成,一家子過年倒都能做一身新衣裳,這兩年又生小石頭,然後又趕著鬧災,地里收成不好,家裡哪還有什麼破爛,都是寶貝,縫縫洗洗,拆拆補補,人穿還不夠用呢,何況窗戶!」
晴秋聽見這話,也嘆了口氣,再沒提這個話茬。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這廂穆敏鴻星夜回到穆府,屋裡有燈亮著,原來是他的小廝杜喜蓮拄著拐來了。
「傷還沒好就四處溜達,你婆娘怎不管教你!」
「也管呢,不讓吃酒不讓動彈,小的在家裡都快閒出毛了,今天雇了車回來看看。」杜喜蓮一邊說一邊打量,搖頭道:「哥兒,這家裡沒人守著不成啊。」
鴻哥兒也明白,只是眼下他不願意連累那麼多人,半晌才道:「那你一家子暫時都先過來,我正好要出門一趟,你替我守著爹娘,等我回來,你們再走,屆時我送你們。」
他原是他跟杜喜蓮商量好的,等養好傷,杜喜蓮就帶著媳婦和孩子前去京師,投奔太太和容姐兒,他爹杜管家和他母親也在京師,一家子正好聚齊。
比我強吶,穆敏鴻心裡想著。
杜喜蓮點了點頭,他就是放心不下鴻哥兒,才過來看一眼,見他形容憔悴,知道他這陣子必定是心神俱疲,又見他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有點稀奇——通常這意味著他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穆敏鴻回來也不進屋,往他父母靈棚前上了兩炷香,然後便火急火燎出來,杜喜蓮忙問他去哪兒。
「你替我守家,我去一趟老虎灘,最快三日,最短五日也回來了!」
說著,便風風火火走了。
杜喜蓮朝上天拱拱手,祈禱老天爺多照顧他家哥兒。
杜喜蓮打了兩個時辰的盹,被同樣風風火火進院裡來的趙子琪吵醒,他一聽鴻哥兒已經出門了,當下一拍大腿:「這個臭小子,還防著我,我記不記得我是他叔公!」
「唉呀,叔公,」杜喜蓮艱難地起身,道:「什麼防著你,也許他去的地方,很兇險呢。」
「他去哪兒了」
「老虎灘,戎器碉堡。」
趙子琪嘬了嘬牙花,「嗐,那個地方正該我陪著他去呀,當初我還在老虎灘種地的時候,沒少往那邊溜達,可惜那裡守衛十分森嚴,你知道老虎灘都是什麼人駐守嚒」
「不是藩軍嚒」
「藩軍總有來路嚒」
「各州投軍的人唄。」
「哪裡是!老虎灘的藩軍和各處都不一樣,他們原都是災民、花子、懶漢,叫霍帥司化歸而來的,他們在那裡墾荒,屯田,建造碉堡,還有你們家的林場,背地裡不也是造戎器嚒,他們有人又有武器,別說什麼朝廷指派的知軍、都部署,就是皇帝老兒的命令,那伙人也未必聽!」
「鴻哥兒一向同霍帥司有叔侄之誼,想必老虎灘之行並無大礙。」
「未必呢,那是從前,眼下霍帥司已經離開連州快半年了,這半年裡誰知道老虎灘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人心都是易變的,欸!」
兩個人說完,都不免唏噓一番。
……
穆敏鴻出了家門就雇了兩匹馱馬,馬歇人不歇,星夜疾馳,終於在第二日清晨踏進了老虎灘的地界。
遠處是葵乞綿延的山脈,生長著參天的杉木和樺木,這些都是上等木料,哪怕是眼下數九寒天,仍有伐木工人在辛苦勞作,一車一車木頭被運送到林場;山腳下是開墾過的土地,連綿總有千萬頃,他下馬踩了踩,泥土肥厚,比連州草原竟是砂礫和石子的沙土肥沃太多。
怨不得父親花了那麼多錢來這裡種地,也怨不得二叔來了這裡就不願回連州城,這片廣袤的土地,是真惹人愛啊。
……
他入了城,遞上拜帖,等候的時候,心中已做好打算。
前時,他用詭詐之術從呂飛口中套出陷害他父親的罪魁,眼下他兜里揣著佛牌,更是成竹在胸——他會賭贏的。
……
「你就是穆道勛的兒子」
「正是晚輩,晚輩穆敏鴻,見過幾位將軍。」
「什麼將軍,我們哥兒幾個馬上就要卸甲,朝廷來繳人頭嘍。」
說話的青年秀氣彬彬,乍一看就是個書生,而與他同坐的幾位將軍,也是各個氣度不一,有癩頭的,有獨眼的,還有佝僂身子一副羅鍋樣貌的,若不是穿一身鎧甲,任誰瞧了,都以為這是一群混江湖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