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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正經事,晴秋思忖片刻,道:「不著忙,老虎灘那片地,緊挨著連州府為古雅饑民開墾的慌灘,不是隨便來個人就好租出去的,你先拿話搪塞姓趙的一陣子,反正那片地也只能種蕪菁,芒種以後種也來得及。」
「也罷了,姨奶奶一向有主意,那等她思量好了,姑娘一併告訴我。」曲嬤嬤如此說著。忽然,她拉了一把晴秋,悄悄道:「姑娘,走近些,我和你說一件事。」
這麼鄭重其事,晴秋心裡納罕,走近了些許,問:「怎麼」
曲嬤嬤上下打量著晴秋,笑了笑,卻說道:「一晃兒你來咱們府上也有五六年了,我記得那會子劉嬤嬤叫你去西庫房點車架,你才有這麼高。」
她比了個到腋下的手勢。
晴秋回想起那時候,也覺得隔了好久似的,笑道:「您老還記得,我只當那時您沒瞧見我呢。」
曲嬤嬤打趣道:「唉呦,誰敢沒瞧見你啊,一張口齒鐵嘴鋼牙,把張紅玉說得兩眼放光,只恨沒把你當場要走。」
晴秋靦腆一笑,心下也生疑,問她:「嬤嬤,忽巴拉的,怎麼說起了這些」
曲嬤嬤這才道:「是你的身契到了時限,前兒你父親來府上托人找過我,意思是讓你回家,他不知道你贊了多少錢,倒是說他自己為你攢了五貫贖身錢。」
晴秋猛地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是爹爹上門來叫她回家,還是攢了五貫錢這件事讓她發怔。
曲嬤嬤見她這模樣,忙道:「姑娘放寬心,咱們府上一慣仁義,除非丫鬟們自己壞了規矩,或者為人實在奸猾憊懶,否則凡身契到了年限的,是去是留,多半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你在姨奶奶跟前也算當紅,又年紀小,若實在不想走,好好求她一番,不愁留不下來。」
晴秋一笑,卻沒說話。
曲嬤嬤又道:「總之是去是留,姑娘多思量,因你我算忘年交,我才肯提前透露的。」
否則,就是直接和主人說了,由主人先裁決是去是留,然後才告訴奴婢。
晴秋很明白這個,心誠意切地謝過曲嬤嬤,然後蔫頭耷拉腦袋地回了燕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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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邁進燕雙飛的門檻,晴秋整肅心情,又變成那個見人三分笑的小丫鬟。
她先回屋看了看容姐兒。
容姐兒正跟著女教習學寫大字,見她來了,忙合起手,悄悄做了個揖,口裡無聲道:「放課罷!」
晴秋慢悠悠晃了晃腦袋,表示愛莫能助。那女教習沒看見晴秋,只捉見容姐兒溜號,戒尺拍得山響!
容姐兒連忙斂容屏氣,運筆如龍。
……
拐進裡屋臥室,張姨娘一向不喜見光,傍晚時也拉著窗簾,老爺兒照不進來,滿屋黑洞洞的。她正歪在炕上看書,見晴秋來了,自然地讓出一個地方來。
晴秋撥亮了蠟燭,斜坐在炕沿上,道:「再看也考不出個狀元來,眼睛都熬壞了。」
張姨娘拿書作勢要打她,晴秋趁勢收了書,拿給旁邊伺候的紅昭。
紅昭收好書放回匣子裡,笑道:「我們說多少句都勸不住,比不得晴秋,她一來倒痛快,不容分說,動手就搶,簡直是個土匪。」
張姨娘瞪著眼:「回頭就把她發賣了,看哪個匪頭收她這個匪婆子,正好湊做一堆。」
一時說得屋裡大小丫鬟都笑了,唯有晴秋,想到某處心事,臉上一哂。
第36章 管家權(上)
旁人沒發覺, 張姨娘心細,看在眼裡,揮手打發了其他人,留下晴秋說話。
「大奶奶怎麼說」張姨娘掙扎著坐起身來, 使了力氣, 掩唇咳嗽兩聲。
「無不感激, 情真意切。」晴秋一面說, 一面拿了熱手巾來, 給張姨娘擦手, 又道:「好巧不巧,我去時正撞見她和曲嬤嬤在屋裡說話, 出來時曲嬤嬤特特等著我, 還說了幾句沒意思的話。」
她便將身契一事按下,其餘諸事一五一十全說與張姨娘聽。
姨娘聽罷, 垂著頭思忖,恰好這會兒明間裡小丫鬟送來食盒, 綠袖提進來,紅昭洗過手,笑道:「有天大的事也放放, 姨奶奶先用飯罷。」
綠袖一拉晴秋的袖子, 輕聲道:「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晴秋雖不知何故, 仍輕手輕腳地跟了出來,走到了背人的廊檐下, 綠袖才道:「我且問你, 這兩日你見著清哥兒大奶奶,瞧著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姐姐如何問起這個」
「前日清哥兒喜事, 因咱們是姨娘院裡的,誰也沒往前頭湊去,自然也沒見著。這幾日姨奶奶都帶你出去,況且還打發你給她送人參,我想著總比我們熟悉些,就問問你,你瞧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脾性如何」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答言呢。」
「妮子,你還跟我藏私不成」綠袖眼波流轉,搡了晴秋一把。
晴秋搖搖頭,笑道:「我哪兒敢,唔,大奶奶的脾性咱們也不敢揣度,我瞧著嚒,說話行動很是端莊文雅,別的,倒沒看出什麼。」
綠袖若有所思,輕輕頷首,道:「當年老太太就說過,咱們姨奶奶是做不長久管家奶奶的,畢竟不像樣,大約這就是換舊人的新人了。」
晴秋詫異:「理是這個理,可是姨奶奶管家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什麼大差池,而且,照目下老太太對姨奶奶的態度,也並不像有這個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