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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哥兒洗臉擦牙,梳洗完畢,才看她道:「一宿沒睡」
晴秋笑笑沒說話,只道:「您的衣箱我都收好了,裡頭放了春夏兩季衣裳,連帶鞋帽襪子都放了兩套,出門在外來不及換洗就買新的,另有一包藥,頭疼腦熱腹瀉嘔吐的,您見了比我會認會吃,還有書房裡的錢,我都拿出來縫進您所有蹀躞袋裡,千萬記得別丟了。」
這些都是緊要的,鴻哥兒見她考慮得緊密周全,心裡很是熨帖,又見她從桌上拿起一隻絳色馬報平安百事吉結子來,道:「這是奴婢昨兒夜裡繡的,小是小了些,裡頭放的是兩枚壓勝錢,是前年跟著太太去清淨山里給老君過聖誕發的福錢,放在裡頭權且當個平安符罷!」
「有勞。」鴻哥兒接過,又道:「早飯我不吃了,等我出門後你就回後院住去,也省得你一個人多害怕呢。」
晴秋笑笑:「您就別操心我了,我跟姨奶奶說一聲,自然有我的去處。反倒是您,去了南邊可不能由著性子,出門在外,夜住曉行,別圖趕急路,也別貪玩兒,那鄉村野店能不去就不去,河裡的水也不可捧起來就喝,我聽人說南邊的水岔路極多,有的河裡專門有那種吸人血的蟲虱——」
「嘖,你連咱們連州城都沒出去過,哪兒知道的這麼清楚!」鴻哥兒一聽這些嘮叨就頭大,忙嗔道。
晴秋心裡說道:我哪裡都沒去過,難道還不知世事啦可她不好跟主子犯犟,只得反覆叮嚀道:「總之南邊跟咱們戍北原不一樣,您千萬小心!」
鴻哥捏著太陽,笑道:「沈嬤嬤,別嘮叨了,昨兒夜裡你是去我姨娘那兒取經了罷!」
晴秋聽不懂,也虧得她好脾氣,躬身福道:「那就祝您出門見喜,一路平安。對了,別把紅纓丟了。」
鴻哥兒默默看了晴秋一眼,提上兩個衣箱逕自走了。
第54章 發白災
話說鴻哥兒一去南方後, 晴秋便回了張姨娘,得了允諾重新搬回後院,和容姐兒作伴。
她們主僕倆重聚,自然歡喜一場。如今容姐兒也大了, 見識和口舌都遠勝幼時, 每日和晴秋混在一處, 做針挽線, 品詩論書, 挑燈夜話, 越發親密起來。
……
夏天一眨眼就過去,崇元廿三年的秋天如期而至, 同夏天一樣, 戍北原的秋也很短暫。
今年似乎是個冷年,這才剛到八月, 樹上的葉子還沒全紅,雪就落了兩場。大雪壓塌了地里的糧食, 粟麥黍子還青著,就被佃農們連夜匆匆割去,唯恐一年的心血毀在雪坳子裡。
穆府二爺是管糧食經種的, 看著今年欠收簿子, 滿面愁容;好在北去喀拉爾山的車隊也帶回大批山野珍奇,皮毛雜貨, 今年穆三爺也跟著出車,所以車載斗量, 還算豐收。
外頭種種大事, 甚少傳進內宅,闔家女眷還如往常一樣, 燒起暖炕,點上熏爐,越性連門也不出。
今年的晚秋似乎比往年更冷些,才發下來的袷衣已經不禁穿了,晴秋手上凍瘡隱隱有復發的跡象,可她還是耐著疼痛,連夜為容姐兒做出一件貼身小襖來,防著她受寒。
……
又是一個下雪天。
「晴秋姐姐,你看——」銀蟾提著容姐兒的食盒進來,示意她來看。
晴秋放下針線,走來一看,只見食盒裡原本應該供給的四碗菜如今只有三碗,少了一例清炒菜蔬,這倒還罷了,給的米飯竟不是主子常吃的粳米,而是奴婢們吃的豆飯!
「怎麼回事」晴秋不禁納罕,難道有人剋扣容姐兒飯食又忖著不對,如今她們一應吃喝都是燕雙飛小廚房供應的,哪有自己坑自己的說法
銀蟾也犯疑,並道:「今兒去提食盒,給的就是這些,我看太太那邊拿的也是豆飯和三碗菜。」
她們這廂正不解著,外頭兩個小丫鬟匆匆邁步進來,一齊兒叨叨說道:「我們去大廚房上瞧了,那邊也一樣,各有減省:主子們減去一個素的,一二等的丫鬟有減一葷一素的,有減一葷兩素的,還有下人房那些,索性連個葷菜也沒了!」
「怎會如此」忽巴拉的,為何減省起來銀蟾晴秋聽了都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膚色白皙的叫雪清,她道:「我聽管家嬤嬤說,是外頭糧食漲價得厲害,粳米官價從原來一斗四十錢漲到五十二錢,菽、粟、麥一斗也從十錢漲到二十錢了,又說今年收成不好,雪又凶,還不知道這糧價要漲到什麼樣呢!所以要大家紮起腰帶節省一點子,也不單咱們奴婢這樣,如今就是主子們也吃起兩摻的豆飯了!」
她這樣一說,大家便明白。
一旁那個身量瘦削的姑娘叫風瘦,卻埋怨起來:「當初叫爹娘賣進來本就是圖口飽飯吃,不想這主家倒從我們身上減省起來了,這叫什麼事!」
雪清跟她一塊兒進府來的,卻沒有她這樣膽子敢嚼舌,一時訥訥不言;和她們比,銀蟾算是府里老人了,也只是默然不語。
晴秋出聲道:「快別說這些,等會兒姐兒就放課了,先服侍她吃飯罷。」
又看著雪清風瘦,這是兩個才進府的小丫頭,像她當年一樣,怯生生又瘦伶伶,想來也是苦人家出身,便道:「等會兒把我的飯菜拿出來,我有一葷一素,咱們一塊吃。」
風瘦忙道:「晴秋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晴秋笑了笑,卻提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