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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快四十的人了,忽兒嚎啕大哭起來,「婆母,母親……他這麼多年,外頭一直有人,我不是那等不容人的,我說過,我說過的,叫他領回來,我可以和她們一塊伺候他,甚至我也可以做小!可是他非但不依,還變本加厲……老太太,我是豬油糊了心,我不是誠心的……」
「沒事,沒事,這裡有佛祖,來,我們和佛祖說說話。」
*
張紅玉扯了一把晴秋,「走啦!」
晴秋一步一回頭,她都看傻了:「二太太她……」
「你關心她」
晴秋猛地搖頭,她發賣煥春時,可是實打實要付諸行動呢,只是,晴秋還是覺得心裡惘惘的,有一種感覺說不上來。
「我說不好。」
「說不好就對啦,你還太小,這宅門裡的日子,且得體會,且得過呢,都是說不清的。」
「老太太會罰她嚒」
晴秋一問完,恍然發現,她曾經也拿這話問過劉嬤嬤,當時劉嬤嬤是怎麼回答的她在腦海中漫無目的想著……
張紅玉搖了搖頭:「怎麼罰呢,那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兒子和媳婦啊!」
當時劉嬤嬤也說:「那些主子跟前的,樹大根深,且有攀扯呢……」
……
雪後的連州,天空藍得像從不曾見過的海,十二歲的小丫鬟晴秋墜在師傅身後,抬頭遙望了一眼,碧空無垠,一塵不染,不像腳下這地,泥濘不堪,一塌糊塗。
「師傅,我等會兒想去送送煥春。」
「行。」
「還要從你那裡支一點錢。」
「你說真的」
「真的,一兩……不,二兩罷,我往後再省著點花。」
張紅玉揉了揉晴秋的腦袋,沒再與她確認。
……
崇元十六年冬月初十,做好全副準備的三老爺穆道勛帶領著隨從車夫嚮導等一百多號人前往老虎嶺冬獵;煥春銷了身契出府,一干小友相送;老太太終究還是從下人房升了個小丫頭過去陪伴,你猜是誰是才來沒幾天的小棗兒……
而二老爺和二太太,則一個跟著三老爺去了老虎嶺,凍得哆哆嗦嗦;一個每日到老太太屋裡禮佛,被菸斗嗆的哈欠連天。
總之,崇元十六年的冬天,就在忙碌與無常中漸漸來臨,渡過,而且很快就要立春,過年了!
第29章 連州王
臘月年關將至, 戍北原千里冰封,人鳥絕跡,連州城裡卻是一派繁華熱鬧景象。府衙、驛館、百業千行門庭若市,南來的絲綢商人, 北邊的塌它牧民, 打西邊來的彌臘游商, 還有從大陸最東端翻山越嶺而來的葵乞獵戶, 一齊兒在此匯聚, 然後又滿載貨物, 往天下而去。
瑞昌大街上,穆家、王家兩個商行們的夥計, 正比著賽的裝點貨物, 這邊唱「浣州八十!」,那邊就要嚷「鄴州一百」——這是行話, 所謂「浣州」多指的是浣州來的綾羅綢緞,鄴州則是鄴州產的山珍香料, 一時間街上聲高震天,真真假假卻無人能知。
穆敏鴻從家裡出來,沿著大街一路逛, 巡察自家藥鋪、醫館、布店, 然後來到瑞昌街上的餘慶商行——這是穆家開的第一家商行,是他爺爺一手創下, 也是家裡當前最賺錢的買賣。
「鴻哥兒!」
夥計們一見他,立刻笑臉招呼著, 穆敏鴻也和大伙兒打了招呼, 隨手解開一個麻袋,手插|進去, 帶出一把桔梗。
他雖然年紀輕,但走南闖北采貨看貨的經驗無比老到,當下便以手掂量掂量,發沉,放進嘴裡嚼了嚼,味兒先甜後苦,才點了點頭,是真貨。
「您放心罷,桔梗、蓯蓉都是咱們本地收上來的藥材,收的都是純正不重茬的第一道手,他們王家圖便宜收二道手,竟糊弄那些不懂行的睜眼瞎。」
穆道勛不從說人短,只管笑笑,然後叫來夥計頭目,問他昨兒夜裡怎麼樣。
「人和貨都沒事,」頭目趕上來,拍著胸脯道:「兄弟們夜裡輪番值守,都沒敢合眼的,您放心!」
「年關將至,頑皮賊骨的人多,辛苦大夥看倉庫,月底人人都給包個大紅封。」
「好嘞!」夥計們也聽到了,歡呼一聲,恰逢對面正喊「青州九十!」,他們便緊接著喊——「青州九百九!」
鴻哥兒聽了,笑罵道:「別跟著較勁了,青州也就只有穀子,九百九的穀子又值什麼」
大伙兒哄堂大笑,恰此時,對面王家商行的一眾也是喧聲震天。
「鴻哥兒,你看!」
原來是王家的夥計們正抬著一架嶄新的招牌幌子走來,那幌子瞧著起碼有丈許長,儘是大紅綾做成,上書四個泥金大字——「連州王氏」,左右邊上各掛著一串紅燈籠,奪目鮮艷,真可謂招搖過市。
「換幌子嘍,大吉大利,見者有喜,見者有喜!」王傢伙計們七手八腳換上新幌子,王老闆便沿街派發紅封,還有一封遞到穆敏鴻跟前,他笑著拿了。
「鴻哥兒,你看我這新幌子怎麼樣」王老闆得意道。
穆敏鴻抬頭,連連點頭:「不錯,就是今天的風大了點。」
風大
王老闆納罕,關風什麼事兒
可等他要問時,穆家那小子已經搖頭晃尾巴地走了。
王老闆便仰起頭,盯著自己新做的店鋪幌子出神,沒什麼問題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