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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忙起身,幫張姨娘掖好被子,放下床幃,輕手輕腳走了出來,外間綠袖在守著,紅玉在容姐兒屋裡和銀蟾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見晴秋回來,紅玉與她笑笑,也提步走了。
銀蟾趕上來道:「姐兒一直睡著,」她瞧了瞧晴秋面色,見她神思惘惘的,不覺擔憂道:「怎麼了沒說通姨奶奶」
她們一屋裡住著,銀蟾是知道晴秋心事的,晴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說通了。」
她只是覺得,往後的生活起碼幾年內她是能想見的了,這份篤定和安穩,以及隨之而來的吃飽肚子,穿暖身子這兩件事,越發讓她心裡暢懷。
只是,不知道再給人多當幾年奴婢,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十五歲的晴秋,頭一次在這個夜涼如水的夏夜裡,在吃飽了飯後,躺在暖和的被窩裡,思索到天明……
第40章 懲刁奴
時間很快來到五月, 草木蔥蘢,淫雨霏霏,這是戍北原一年中難得的酷暑熱天,人們紛紛脫去袷衣, 換上薄衫;緊挨著塌它草原的草甸鮮花肆意生長, 由著牛羊撒歡;田埂上薺麥青青, 到處都是農人扶犁的身影……
而連州城裡富商老穆家, 近日也有新氣象。
且說孫媳婦李氏從張姨娘手中接過採買之事後, 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勤學苦記, 如今裁奪起事情來已經有模有樣的,加之又過了個端午, 闔家上下要買的名目繁多, 愈發的歷練了,連老太太都誇她聰敏能堪大用。
如今闔府面上風平浪靜, 底下卻炸開了鍋,說什麼話的都有:有人說瞧這架勢, 管家大權遲早要全部落到新奶奶手上;有人說那可不保准,姨奶奶往日什麼行事,能甘願拱手又有人嘰咕, 瞧張姨娘從前威風凜凜說一不二, 這會子倒是一聲不吭起來……
閒言蜚語叫風送著,吹遍穆府每一處角落, 各院丫鬟婆子們看燕雙飛眾人,也便帶上一股憐憫戲謔的神色。
漸漸的, 上趕子來奉承的人就少了, 說阿諛話的也沒了,稀奇的是, 燕雙飛那些一向盛氣凌人的丫鬟們,如今也甚少出來露面,大家都說,這府上要變天了。
……
流言洶洶的背後,實則是幾場大雨過後,燕雙飛里大小主子都染了風寒之症。尤其是容姐兒,連吃了幾服藥也不見好,一直病懨懨的,大夫說是胎裡帶來的寒症,也不必刻意醫治,只是好好將養著罷了。
這樣的車軲轆話張姨娘聽的多了,自己都能當半個郎中,可惜也沒別的法子,無非是盡心點,因此特地命晴秋也不必往李氏那邊去了,只管好生照顧容姐兒。
……
這一日,晴秋正陪著容姐兒寫字。容姐兒今年將滿五歲,養得沒長骨頭一般的嬌軟,加之她病了,身上懶懶怠怠的,寫字更是頗費神力。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個時辰,寫得滿手烏黑,紙疊了一摞,晴秋離老遠瞟了一眼,只覺得那幾個大字歪歪斜斜扭蟲兒似的。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出得臥房來,銀蟾提著食盒從外頭進來。
「今兒吃什麼」晴秋掀開食盒,臉色一沉,「熏雞臘肉的,當我們是吃不起飯的窮漢呢!這都第幾回了,怎麼說了還不聽你沒跟三娘說嚒」
「說了多少遍了,」銀蟾愁眉苦臉道:「三娘每每都說知道了,她如今不管姐兒的飯食,是一個新來的婆子管——」
「憑他是天上來的,也不能這麼著,就不能給些新鮮的菜吃」
「聽說是大少奶奶家裡帶來的,別人都叫她馮媽,如今狠得了勢,我跟她說上一回話,她那眼睛沒把我剜死!也真真的叫我沒法兒!」
馮媽晴秋聽了十分納悶,疑惑道:「這倒奇了,我知道她——她是大少奶奶的奶母,理應跟著大少奶奶做事才對,如何分到廚房去了」
銀蟾哪裡知道,連連搖頭。
「這是怎麼了兩個人烏眼雞似的!」紅昭綠袖兩個從外頭進來,水晶帘子被掀得嘩啦啦響,朝她二人笑問道。
「你們瞧瞧罷!」晴秋索性把食盒一推,紅昭綠袖兩個一看,心裡立即明白過來。
綠袖冷哼道:「這是給我們姐兒的等我摔倒廚房那幫人臉上去!」
晴秋知道她素來是個急脾氣,忙拉住她,並與紅昭道:「還不幫著攔住她,她是個炮仗脾氣,等鬧將起來,還不是平添事端。」
紅昭冷笑:「我可攔不住,我做不來你這個泥人菩薩,他們明知道我們姐兒如今在調養,還做了這些難克化的重鹽葷油之物,分明是不將姨奶奶看在眼裡!當我們人都死了呢!」
「什麼死不死的,別渾說,呸呸呸!銀蟾你先回去,哄著姐兒洗手先用些點心。」晴秋打發了小丫頭,然後說道:「也不用你們搶白我,這是欺負到我們姐兒頭晌了,我親自理論去!」
紅昭綠袖兩個對視一眼,綠袖挑挑眉毛嗤笑:「你去她們那些婆子原和你交情最好,你如何拉的下臉理論不如我去,你還不知我在外頭的諢名」
「姨奶奶身邊兩虎將,紅昭易處,綠袖難纏,當誰不知道呢,」晴秋失笑,只道:「還是我去罷,什麼交情也不過是浮萍流水,哪抵得過她們欺辱姐兒的過失。」
「那好,我閒著沒事,我和你同去!」紅昭笑道,又對著妹妹道:「你就算了,若等我們落敗,再勞您出馬!」
綠袖哼了一聲沒言語,晴秋拿上食盒,對紅昭囑咐道:「等會兒可不許你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