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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沒說話,秀眉仍是緊蹙著。
晴秋為寬慰她,又道:「再說奴婢冷眼瞧著,二老爺這兩年狠改了些,不像從前似的那麼混不吝,這也是咱們三爺每日耳提面命,忙前殿後之故。」
「是啊,我總是不信二老爺,也信你老爺的。」張書染喟嘆道:「這一回關卡可難過了,咱們是沒準備的著了人家有準備的道,自然要吃虧。」
「這可怎麼是好」晴秋情急之下,把心裡話也問出來,她是奴婢,本不應該把主子的難處挑明來說的,不由抿了抿唇,「奴婢說錯話了。」
張書染握住她的手,像是說給她,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不礙的,你不說我也知道。不管是二老爺還是咱們,這回難過也要熬過去。我心裡總有個恍惚的想頭,這個案子除了那一紙契書,再無實證,怎麼結案卻看的是前方戰事。若是一朝得勝,我穆家危難自然不打自消,烈火烹油順勢而起;若是萬一戰敗,那就是大廈傾倒,猢猻四散……」
「一定不會的!」晴秋回握住張姨娘的手,忙道:「三爺就在邊關督辦糧草,有了糧食,再加上咱們連州百戰百勝的藩軍,一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張姨娘見她無比堅毅的眼神,心上也被感染了幾分,沉沉吐出心中鬱氣,笑道:「對,你說的沒錯,自然是要這樣。」
*
戍北原,連州界,回望與太平兩山峽谷。
山風如號,吹響軍旗烈烈。
這一路護衛嚴明的輜重隊伍見首不見尾,緩緩前行。孟青指著前方一片狹隘山谷密林之地,神色頗為凝重地道:「此處就是彭將軍折戟埋骨之處。」
穆道勛神色莊敬地看著這片土地,連日來的風沙與大雪早將累累屍骨掩埋磋磨殆盡,只有林間被胡亂砍掉的樹木,石頭上尚未解凍的血跡,四處散落的箭矢能隱約窺探出那是怎樣的鏖戰。
軍士們神情也都莊嚴肅穆,沉默又警戒地走過這片峽谷。
「傳令下去,疾行穿過這片峽谷,日落時分在前方路口紮營!」
軍令一道道傳下去,滿是輜重的隊伍在一重一重號角聲中加快了步調,向前進發。
……
車隊又行了兩日,看著茫茫雪野,視線盡頭出現蜿蜒的河流,巍峨的石頭城,便知道前方便是他們此行一路上遇到的第一個大靖重鎮,檀壽關。
「過了檀壽,往北再行一千多里,就是莫爾道大關了。」
孟青騎在馬背上,和穆道勛慢悠悠說著話。這一路相比從前急行軍,很是不一樣,一則護糧隊伍輜重頗多,是實打實的「尾大不掉」,二則隊伍里不僅有糧車,還有幾千匹馱馬、上萬名役夫囚徒,每日裡雜事摩擦不斷,光嚴肅軍紀就夠孟青小將軍煩心的了,因此急脾氣很是消磨許多。
派出去的神臂弓游擊打馬回來,報導:「啟稟孟將軍,前方檀壽關燃起狼煙,請將軍探看!」
孟青很快收起從容態度,拍馬疾馳而去,約行了幾箭地,走到一處高坡,掏出懷中千里望,搭眼望去,只見前方檀壽關上與平日並無二致,能隱約看到駐防的兵士與左右巡迴的夜不收,只是不知為何,左右高台都燃起叢叢狼煙,這讓小孟將軍的心狠狠提了起來。
「傳我號令,全軍輪番上甲,各營都以糧車為中心,成『之』字型團團相靠,嚴陣以待!」
一聲令下,護糧隊伍齊齊動了起來,剎那間大地上揚起飛沙無數,孟青手搭千里望,眼睛緊緊盯著檀壽關城門,忽然,只見那門樓上兩個「夜不收」揮舞大旗,打起了旗語——嚴令禁行!
孟青猛地蹙眉,喝道:「傳我號令,全軍披甲戒備!」
各營伍長齊齊行動,連穆道勛都有小兵送來一副鎧甲。這一路行軍,穆三爺都沒穿過這阿物兒,不由得心裡一跳,怎麼回事,怎麼臨到自家關界,反而要頂盔摜甲起來[注③]
他忙不迭穿戴好盔甲,再回頭時,整個漫長見頭不見尾的護糧隊伍,已經團團相靠,成一個巨大的「之」字型了,穆三爺滿目震撼之餘,只剩下對孟青這個年輕後生的佩服。
……
戍北酷寒,雖是正午的天,明晃晃的老爺兒掛在天上,卻和一盞刺眼的明瓦燈無甚差別,照在人身上,除了亮堂,沒有一絲熱氣。
地上走獸全無,天上倒是有幾隻燕隼,忽遠忽近地飛著。
眼下該怎麼辦
檀壽關近在眼前,守城士兵卻詭秘莫測地打起「嚴令禁行」的旗語,眾人都期盼地看著孟青,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將軍,在這種境況下該做出何指示
「斥候聽令,速速前去探路,改道過敕藍河,不走檀壽關。」
檀壽關本就是依附敕藍河與莎梭河為界,孟青的意思是要讓護糧軍隊強行過河,不從關里走。
敕藍河在檀壽這個地界兒上,河道十分兇險,不過眼下正值隆冬,再洶湧的河水也叫老天爺上了凍,只需稍作準備,就可涉冰渡河。
不過,這麼沉重的糧車,能平安過得去河嚒
正當穆道勛猶疑躊躇之時,忽然只聽破空中傳來一聲鳴鏑,他抬眼望去,卻見打頭一個斥候從馬上跌落,隨即視野盡頭漫起騰騰飛沙,大地震動——
他尚不覺,但行軍已久的兵士們都神色為之一振,這是騎兵的聲響,這動靜,約莫有三千人!
「列陣!弓箭手——」孟青驅動身|下馬匹,奪過旗兵手中大旗,大旗旗語,並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