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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甚少看見女子駕車, 大伙兒初時還都當稀罕瞧著, 眼下遠遠聽見鈴鐺聲, 雖說見過無數次了, 但還是耐不住伸長脖子等著她路過,兜搭一句。
「欸, 都忙著呢。」晴秋笑著應和。
「你上城裡, 是城東還是城西」便有一嬸子趕上來,問晴秋。
「城西, 慈濟藥房,姐姐有指教」
「欸唷, 正是趕巧,你去藥房,正好替我買幾貼咳嗽藥我們家那口子出門了, 十天半月不著家, 我正愁怎麼出門呢!」
「咳嗽藥,我記下了, 還有嚒」
「我沒有了,這是錢, 還是一文錢一貼喔!」
「我有我有!」另一個年輕媳婦趕將上來, 笑道:「姐姐,你去城西的話, 往賣頭花首飾的鋪子走一走,看有沒有賣『一年景』的,你打聽打聽多少錢,是什麼樣的」
所謂一年景,正是婦女頭上的花冠,晴秋笑著頷首,答應一聲去找找。
便有女子可惜了地道:「若不是家裡人不允,我真想和姐姐一道進城!」
晴秋沒說話,記下還有人要托她辦的事,便馭著馬車走了。這一路更是被幾次攔下,包攬了不少人情。
……
來到藥鋪,晴秋早已和這裡活計混熟了,將藥材拿給藥童看過後,晴秋來到柜上轉了轉,買了前頭嬸子託付她的幾貼咳嗽藥,想了想,又買了些治頭疼腦熱,腹痛痢疾的成藥。
掌柜見她買的多,便算她便宜好些。
晴秋心滿意足,思忖著等回去滿村轉悠轉悠,總有不便出門的人急需。
又各處都逛了逛,還買了一頂絹花堆就的一年景花冠回去。
*
回到村里,紅纓脖頸上的鈴鐺就好像不郎鼓,叮叮叮,吸引人出來看,晴秋便往人堆里扎,兜售她帶回的成藥,竟一多半都被人買了去!
只不過那頂花冠子,雖然新婦捧在手上愛不釋手,卻因為要價太貴,一咬牙放下了,晴秋也沒多說話,只把它收進包袱里,帶回家。
……
「鴻哥兒!」
她喊了一聲,無人應答,飯菜的香味卻已先人而出,撲鼻而來。
忙了一天,晴秋肚子早就咕咕叫,當下栓好馬,往槽里放了一大把菽豆,一摞乾草,便趕緊掀簾進屋。
「淨手,吃飯。」
鴻哥兒從後廚冒出頭來,一頭一臉的汗,手上端著一盆黑不溜秋看不出本色的醬燉蘿匐。
晴秋臉上罕見地露出掃興喪氣模樣,嗔道:「天天吃蘿匐,吃得下起通!」
鴻哥兒叫這話噎得咳嗽兩聲,不可置信地盯著晴秋,詫異這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瞧我作甚」她狐疑。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說粗話——鴻哥兒明智地閉嘴。
「嘿嘿,你瞧瞧這是什麼!」
晴秋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到飯桌上。鴻哥兒搖搖頭,其實他早聞到了,炙羊肉的味兒,虧得她一個姑娘家,把這阿物兒藏在懷裡。
……
「嗐,這羊肉也忒腥膻,嘶——」
這頓炙羊肉,吃得晴秋齜牙咧嘴,鴻哥兒挑了一筷子,也吃不下去。
……
飯後鴻哥兒刷碗,晴秋收拾桌子。停當後,倆人來到院中,就著天上明月,啜茶閒磕牙。
晴秋拿出沒賣出去的那頂花冠,捧在手心裡左看右看,道:「瞧著樣式也簡單,不就是堆花趕明兒我也扎一個,能賣一貫錢呢!」又拿給鴻哥兒,道:「你瞧瞧,這絲絹也不是什麼好料子,就是染的色好看些罷了!」
敏鴻隨手拿過來,往那花瓣上捻了捻,聞了聞,頷首道:「葛布熏硫磺色變白,又染成妃色的,一端也就六七十文而已。」
二人都是見過好東西的,當下便把這頂花冠的細枝末節都鑽研一番,各色本錢羅列,也不過就是百餘文而已。
晴秋眼睛立刻亮了亮,手也痒痒起來,這可比她窩在家裡縫紉針黹強吶,無非就是要學該怎麼扎花冠……當初府里綠袖姐姐懷有此技,她只恨那會兒沒學到手!
鴻哥兒見她晃了神,便自顧自賞起月亮來。
……
天上一輪圓月,撒著清輝,映得雲彩像一縷紗衣。
地上人影一雙,廊檐下點著一盞羊角風燈,吸引無數飛蛾縈繞。
……
「鴻哥兒,你教我做生意罷」
「今年這地開出來,明年你就可以種了,你不是想著種地嚒,怎麼要做生意」
「這不是年關難過嚒!天天燉蘿匐,你難道吃不膩」晴秋反將他一軍。
「要是跟吃羊肉比,那還是吃蘿匐。」鴻哥兒笑道。
想起今天買的炙羊肉晴秋就心頭火起,忍不住抱怨:「同咱們連州城的羊肉比起來,今天買的羊肉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說青州大街上賣羊肉的攤子就零星那麼幾家呢!這麼難吃誰買還貴,一斤就要六十文,在咱們連州——」
「三十五文一斤。」鴻哥兒利索地接道。
「就是,三十五文!」晴秋撇撇嘴,想了想又道:「青州別的東西倒是不貴,尤其是菽豆,五文錢就能買一斗,紅纓吃得可高興了,比苜蓿草還便宜。」
「連州大豆是二十六文錢一斗。」
晴秋瞠目結舌:「這麼貴!」
「這還是平抑糧價後的價錢,連州地處邊塞,常年戰爭,軍馬冬天裡的加料就是大豆,日費甚多,自然供不應求,價也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