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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喜蓮站在一個琳琅滿目的攤子前,示意晴秋大膽一些,上前問價。
晴秋搖了搖頭,她既沒杜喜蓮那般的臉皮,口袋裡也沒錢,況且就是有錢,也捨不得把錢花在這上頭。
看出她囊中羞澀,杜喜蓮便也知趣,沒再刨根問底,反倒拉著他逛起來各色糖果鋪子。果然,在這樣花花綠綠,香甜如飴的氣氛中,晴秋小孩兒心性暴露,這看看,那看看,到底挪不動步了。
況且,一點兒糖果子也要不了幾個錢,攤子上最便宜的餦餭飴糖,才一文錢一枚——晴秋在心裡自說自話,預備各買一些,分給同屋的臘梅頌月,還有孝敬張紅玉。
晴秋買了半斤餦餭,二兩荔枝膏,二兩皂兒膏,付好錢,接過飴糖油紙,問杜喜蓮:「杜大哥,你要吃糖嚒」
杜喜蓮忙擺手,笑道:「我不和小孩兒搶吃的。」
晴秋笑了笑,沒再謙讓,自己也沒捨得吃一口,仔細包好,掖在袖中。
那頭鴻哥兒他們還沒有散的樣子,晴秋瞧瞧天色,日頭快正中了,她惦記著張紅玉的吩咐,若中午這頓闔家團圓飯少了他們三房這位大少爺,指不定旁人能嘰咕出什麼話來呢。便朝他們張望著,有些焦急:「這都快晌午了,哥兒什麼時候才能說完話回家」
杜喜蓮趕緊沖她使了個眼色,悄聲道:「別亂看,快扭過頭來!」
嗐,晴秋唬了一跳,忙不迭轉過頭來。
她知道主子們是避諱下人隨意窺視的,不免有些自責,又有點好奇,小小聲問杜喜蓮:「他是誰啊」
那位和鴻哥兒說話的,看起來好氣派——晴秋見過的人有限,這還是頭一回見比他們家三老爺派頭還大的人呢。
「是誰」杜喜蓮抬手指天,悄聲道:「說出來嚇死你,那是咱們連州安撫使,連州城的土皇帝,霍帥司!」
霍帥司……怎麼在哪兒聽說過
晴秋發怔,忽兒想起來了,當初頭一回來燕雙飛做事,姨奶奶曾吩咐過把那兩卷子紫貂皮拿給霍帥司,莫非就是他
「他跟咱們哥兒聊什麼呢,這麼位大人,倒是親親熱熱的……」
倒也不是晴秋無故揣測,只是按理說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跟個公子哥兒扯什麼閒篇,一說說到這會子的
杜喜蓮聞言,嘖了一聲,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這世道,人情、交情都是枉然,唯有『利益』二字亘古不變,這是哥兒常說的話,帥司這樣厚愛,自然也是因為哥兒手上有他瞧得上的買賣唄!」
晴秋聽得一知半解,她是個小丫鬟,不明白這些買賣、經濟,心裡始終惦記著的是張紅玉的吩咐,不免心灼起來,不住看天。
杜喜蓮瞧她那模樣,也不免失笑,家裡那麼多丫鬟,任誰一聽出府來不和撒鷹似的,偏這麼個小丫頭,說她老成罷,明明是個孩子,可說她是個孩子罷,偏偏有時執拗得像個老太太!
「也罷了,走,咱們再去逛一圈!」
銥驊*
卻說杜喜蓮帶著晴秋又沿著廟會逛了一大圈,甚至漸漸逛到邊緣,只是晴秋記掛著鴻哥兒,看什麼都興致缺缺。
忽兒的,他們走到一處地方,聲音嘈雜,且有一股說不清道明的腥臭味道傳來,晴秋不覺回了神,抬眼一望——
「呃,走錯了,回罷,回罷!」杜喜蓮急急拉著她袖子,口裡連連說道。
晴秋只覺得腦袋裡嗡一聲,血氣也上涌,腳下生了根似的定住了,聞言搖搖頭。
她走不了。
這裡是奴婢集市,曾經只在劉嬤嬤的口中聲聞過的地方,如今她有幸得見——有亂走亂叫的野狗逡巡,有腥臭髒污的破爛兒堆集,更有許多頭插草標,跪在地上的「人」。
「快走罷!」杜喜蓮已經拉下臉,作為府上管家的獨子,他在府上也是橫著走的,只是性子寬,不管是二等還是下等僕人,他都願意奉承兩句,所以總叫人覺得好說話罷了。
「這地方污糟糟的,回頭沾染了什麼病氣晦氣,管家和姨奶奶如何饒你」他強硬道。
晴秋心裡一澀,是啊,這裡都是無主的奴僕,而她是有主的,她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她不能也沒道理在這裡傷情。
她立刻扭頭離去——不承想,撞到了一個堅實胸膛!
「嚯!」那人高高跳起,叱道:「這是你第二次撞我了!」
晴秋一抬頭,就見鴻哥兒齜牙咧嘴,瞪著她。
不知怎的,此情此景,大少爺這麼一吃癟,晴秋竟管不住內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
「嘿——」鴻哥兒懵了一下,看著杜喜蓮,弄不明白:「她還笑」
「咳咳……」杜喜蓮扯扯鴻哥兒,叫他看牆頭上掛著那幡——「奴婢集市」四個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鴻哥兒聰慧,自然曉得這小丫頭火氣從哪裡起,自己心中那股氣便也像戳破的魚泡,忒兒一下癟了。
「行罷,那就回……」他倏地停住話頭,視線停在奴婢集市口不遠處,一個七八歲,穿一身輕薄夾襖的小女孩身上——
第24章 逛廟會(下)
先剛還不讓晴秋在奴婢集市多停留一刻鐘的杜喜蓮, 如今卻不得不跟隨大少爺的腳步,再次踏進這片髒污之地。
晴秋少不得也跟上來。
眼前的是個瞧著年紀僅有七八歲大的女孩兒,裹著一件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輕薄夾襖,弱不勝衣臉色蠟黃, 呆滯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