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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隊人馬很快走到近前,他們的馬上都墜著馬燈,可以隱約看出身形樣貌,鴻哥兒見著打頭的那人,心上一雀躍,是他家裡有名的嚮導——當下呼哨一聲,馭著馬兒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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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雪停了下來,風聲也漸漸小了,便也隱約聽見街坊鄰里點爆竹的聲兒。
「祖母,咱們家也該放炮了罷」澍哥兒說道。
眾人剛要附和,只見曲嬤嬤從外頭急奔進來,笑道:「稟告老太太,二老爺三老爺帶著車隊回來了!鴻哥兒也回來了!」
「好!」終於是回來了,老太太幾乎喜極而泣,連忙讓管家放爆竹,散喜錢,眾人也跟著一下地。
吵吵嚷嚷,容姐兒轉醒,睜眼第一個見著的人便是晴秋——這兩日她還有些認生晴秋,因此癟著嘴巴就要哭。
大年下的,哭可不是什麼好意頭,晴秋忙抱起容姐兒,小聲道:「姐兒,猜猜誰回來了」
容姐兒天天也念叨著,聞言眼睛都亮了,忙道:「爹爹」
晴秋重重「嗯」了一聲,「是啊,老爺回來啦,是你哥哥把他接回來的!」
容姐兒高興地扭股糖似的,鬧著就要下地。
晴秋便抱著她穿鞋穿衣裳,幸虧她這麼多年在下人房操持,不然抱起這個胖丫頭還有些吃力呢。
……
「爹爹!」
雪夜裡,滿園的燈籠把這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晝,容姐兒穿裹的滾圓一個,跌跌撞撞從屋裡跑出來,在眾人「唉呦」、「仔細著慢點兒」的聲音中像一頭小牛犢似的沖向三老爺穆道勛。
穆道勛蹲下來,一把抱過這個胖丫頭,把她拋向高處,又穩穩地托在臂彎里,然後言笑晏晏地和家人說著話。
老太太一面喜極而泣,一面埋怨他為什麼非要著急趕路,一定要在大年下的回家,遲兩天穩妥點又能怎樣
二老爺一回來,腋下便拄著一副拐,家下人全湊上來噓寒問暖,二太太也濕了眼眶,二老爺雲淡風輕解釋兩句,換來兩記粉拳「重錘」。
三太太看著眼前景象,落寞從臉上一閃而逝,很快又換上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樣,平靜地審視著一大家子;張姨娘卻拭了拭眼角,鴻哥兒湊上來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她便破涕而笑,抬手點了他一下……
晴秋站在丫鬟堆里,將這一切情形都看在眼裡,她心上也湧起一股欣喜的情緒,三老爺平安無恙地回來了,姨娘和容姐兒的一大心事總算了卻,她身為燕雙飛的丫鬟,自然有著和主子一樣的情懷,只是這欣喜也是一瞬的,虛無縹緲的。
她不禁抬頭,看了看月亮——今天是個雪天,可恨沒有月亮,天上黑蒙蒙的一片,不見星月。
「砰砰砰!!!」
不知道誰家放煙花,無數流光溢彩在黑洞洞的夜空中炸裂開來,然後迸發出炫彩奪目的光芒,火焰化作流星,四散而去。
穆老太也被感染,忙喊著管家咱們家也點上兩尊,鴻哥兒澍哥兒一聽,站不住了這就要去。
「且別忙,先喝了屠蘇酒再走。」張姨娘笑道,忙命人抬酒和酒器來。
……
「容姐兒,來!」
眾人都朝著容姐兒招手,飲屠蘇的規矩是要從年歲最小的孩子次第開始喝的,眼下闔府年紀最小的便是她。
張姨娘斟了一盅,穆道勛抱著容姐兒,容姐兒接過去很豪邁地一飲而盡,然後苦著臉吐出舌頭,大家都笑了,紛紛道:「咱們姐兒又長了一歲嘍!」
然後便是闔家依著年紀順序從幼到長飲屠蘇,最後一杯眾人傳給穆老太,穆老太笑道:「倒是我年年最後飲屠蘇!」
「您是咱家的老祖宗,除了你,還有誰配吃這口余福呢」二太太湊上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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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闔家主子如何團圓熱鬧不表,且說主子們睡下,丫鬟們照例是要看火守歲的。
今夜過年,張姨娘沒讓容姐兒回自己屋裡,把她留在自己屋裡睡了,晴秋便閒了下來,原想著回西廂房守歲,張紅玉卻讓她留在東廂,她自己回去。
在宅門裡當差,難得的是獨處,晴秋自然體貼師傅,忙應了,便留下和紅昭綠袖臘梅等一齊守歲。
東廂守歲的地方是在見客的花廳,與姨奶奶安寢的地方隔著兩道牆,說話倒是可以自在些。
丫鬟們重新往爐子裡添了柴,續了火,紅昭綠袖還從果盤裡拿了些柿子、板栗、年糕來,放在爐子上焙著,臘梅走過來,問是吃酒還是吃茶
晴秋忙道要吃茶,其餘幾人笑了笑,還是紅昭道:「都喝屠蘇酒罷,願咱們來年也沒病沒災的!」
大家便一齊兒都笑了,各自斟了一杯,剛要喝,綠袖忙道也要序齒,誰小誰先喝——自然是晴秋先,這還是她頭一回喝屠蘇酒,入口一股子苦藥味兒,簡直不知道是喝酒還是吃藥了,不過為了討個好意頭,還是一飲而盡!
「好啊,偏我不在,你們在這裡偷酒吃!」
只聽外頭一聲嬌叱,大家抬頭,原來是頌月到了。臘梅打趣道:「你怎麼不在前院守歲,來我們這兒做什麼」
頌月搖搖頭,道:「鴻哥兒領著澍哥兒在那裡放炮,我耳朵都要聾了,」她坐下來吃了兩粒板栗,又討了口酒吃。
正小聲說笑著,忽見外頭遠遠走來幾個小丫頭,都提著燈籠,卻是太太屋裡的冬青,還有老太太屋裡幾個丫頭,結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