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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二刻,晴秋早早就醒了來,她不慣用侍女,獨自梳洗擦牙,換了衣裳出來,外頭早有一班人等著回話。
晴秋點著人道:「家裡太太一向吃素齋,飲食上用不慣葷腥,你們廚房上的要千萬精心,太太房裡的人過來檢視,你們一律以禮待之,切不可欺瞞,更不敢糊弄,否則叫我知道了,多少年的交情我也顧不得了,你們的臉面也留不住了。」
廚房上的婆子媳婦都紛紛道是。
「容姑娘今天要見女先生,束脩原定的是三匹紵絲緞子,倩倩你拿給姑娘過目,或有增減,全憑姑娘旨意,你回頭稟我一聲也就罷了。」
「還有姑娘和太太房裡的胭脂水粉,碗筷傢伙,今天你們都留意一下,她們愛用的就留下,不用的,留個心眼,瞧准了回來告訴我。」
眾人少見晴秋這樣鄭重,左右睇了睇,紛紛道是。
晴秋見狀,笑道:「你們知道我的,我自己規矩不大,甚至不用人也可以囫圇著過了,只是我們太太和姐兒卻不同。不過你們也不用怕,她們都是寬容有量的人,相處久了你們便知道好處了。只是別仗著她們寬和,你們疏漏怠慢,叫我知道,可不輕饒!」
大家紛紛應承,道哪裡敢。
晴秋揮揮手,叫散,又留下徐嬸。
徐嬸因著老實勤奮,這二年早漲了月錢,主管廚房,手底下還禁管著幾個嬸婆,她在這裡做得也舒心,見東家手面闊綽,便把兒子媳婦也薦來府上,如今兒子跟著大爺跑馬隨從,媳婦正愁沒地上值呢。
徐嬸因而揖了一手,笑道:「給姑娘道早,不知道姑娘早飯在哪裡用我給姑娘端到房裡——」
晴秋擺了擺手,提步就走,「先不著忙,對了,你媳婦在哪裡」
「她就在二門外候著,姑娘要見,老婆子這叫叫她進來!」
「你叫她回你值房歇一會子,我正要去給請太太道福,等出來就見她。」
徐嬸聽了,一連應是,目送晴秋拐進正房。
……
太太崔氏也正起了,婆子們提著香桶出來,丫鬟們又端著盥盆手巾進去,早飯也送了進來。
晴秋杵在門口稍等片刻,聽見裡頭崔氏說話的聲音才走了進去,笑道:「太太起來了,給太太道福!」
崔氏正在梳頭,從鏡子裡見晴秋進來,忙讓侍女停手,起身將她迎進來,笑道:「你還鬧這個陣勢,快進來,可用了早飯只可惜我這裡是素齋,沒得爐餅給你吃。」說著,便吩咐丫鬟,道:「快把沈姑娘的早飯端進來,沒得叫她巴巴的看著。」
晴秋忙道:「不用了,我出來就要去地里,將就一口也就是了,主要是來問太太昨兒睡得香不香甜伺候的人還得意」
崔氏笑道:「都好,果真和從前家裡似的,只是說句實在話,也太奢靡了些,我瞧著你和鴻哥兒倒是還好,朴樸素素的,就是虛耗在我們兩個身上!」說著,睇了睇正進屋裡來的容姐兒。
容姐兒囫圇聽見個話尾,懵懵地應了一聲,給崔氏和晴秋道福。
崔氏坐著受禮,晴秋起身還禮,三個人又閒話一陣。晴秋才道:「太太和姐兒別掛心這些,這都是哥兒囑咐下來的話,說是照舊就是照舊,大家只管和從前一樣,外頭的事有我們兩個。」
「那便好。」
這兩年崔氏因管教容姐兒,倒不像從前在連州時那般諸事不管,因此又對容姐兒諄諄教導一番,說的都是些尊師敬長的話。
容姐兒忙謝過教誨,然後親自服侍崔氏梳頭穿衣,晴秋見狀,便抽身出來。
……
出門時,見中庭正有一位綰髮婦人,穿一身粗布衣裙,垂首侍立站在那兒。
她猜測這就是徐嬸的兒媳徐張氏,看著她,正要叫她,忽兒停住腳步——這一剎那,這樣垂首侍立,這樣恭謹小心,她好像透過徐張氏,透過青州層層的山巒雲翳,看到了當年初到燕雙飛的自己。
「不是叫你去屋裡等著」晴秋走下階來,笑道。
徐張氏忙蹲了個福,笑道:「我還是在這裡等姑娘便宜。」
晴秋笑睇了她一眼,果然也是這個心境,心有戚戚,道:「瞧著我們是一般年紀,你稱我阿妹就好了,走罷,我們去地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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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因著晴秋種草藥發了財,連帶著石山縣鄉民乃至外縣人,都有樣學樣,跟著也種起草藥來,他們偶爾沒有銷路,晴秋還花錢收買,因此各個都賺得盆滿缽豐,錢袋子鼓起來。
蔣興昌也因此考績得以提拔,升任青州知府,便在全州上下推動種植草藥一事,便有大量地主和農人將粟麥割去,種上黃連沙參桔梗金銀花等。
為了此事,穆敏鴻還和蔣興昌吵了一架。
「你這樣一弄,可知貪多嚼不爛!青州糧食勢必減產,糧價必然大漲,屆時鬧不好各色物價翔貴,而你這個知府必然首當其衝!而且朝廷征不到足額秋糧,勢必會發難於百姓,屆時你該如何」
蔣興昌卻道,「虧你還是個商人,粟米多少錢一斤,草藥又多少錢一斤我們種了草藥多少糧食買不來我瞧著你就是心裡不忿,全州上下都種藥材,藥材折價罷了!」
這話竟把穆敏鴻氣得噎倒,二人不歡而散。
然而果不其然,今年青州糧價大增,今年又遇上暑旱,幾個縣都告了飢,蔣興昌又狗顛兒似的求到穆敏鴻跟前,說盡好話,陪盡不是,央他販了許多糧食來,才稍稍平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