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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他執起火把,繞著都倉巡邏,腦海中卻不自覺想起父親,想起當年他是否也這樣,在這裡小心謹慎地巡視徘徊……
忽然,他眼中眸光一閃,有一個小兵正舉著鑰匙往都倉大門上試探——敏鴻丟了火把,躡著腳上前,一腳踹了過去,正要呵斥,卻看見那人頭盔底下藏著的火紅色的鬢角!
塌它人!
穆敏鴻猛地上前,卻不想那塌它人動作反應更快,一個鷂子翻身拔地而起,順勢撲了上來!
他到底是個尋常人,縱然體格不錯,也難是塌它正規軍人的敵手,因此,只交了兩回手,便被掀翻在地,佩刀也被卸了,那塌它軍人也不拖沓,摸出自己腰刀就要朝這糧官兒身上砍去!
兵刃亮相,反倒激起穆敏鴻殺氣,他攮了一把土往那塌它蠻兵眼前一灑,囫圇翻身起來,那塌它軍人紅著眼睛,揮刀亂刺,抹到了糧官的大腿!
見了血,這個塌它人鼻子咻咻聳動兩下,就好像見了一條見了血的狼,咧嘴笑了笑,迅疾如雷地向穆敏鴻撲了過去,鐵拳打到他前胸,敏鴻「哇——」的一聲囔出一口血,隨即被掀翻在地!
兩個同樣穿著大靖軍服的人在暮色底下僵持,巡視的監察很難發現端倪異樣,穆敏鴻沉了沉氣,打量眼前的塌它人,他知道若是此刻自己死了,這人必定會開啟糧倉,不僅他們的一半心血白費,戰況也會急轉直下,那麼靖軍就會失敗,也許連州會再次遭劫!
思及此,他悍然迎了上去,那塌它軍人向拎一袋米似的攥住了他的脖子,敏鴻在腰間摸了摸,摸出出門時秋容交給自己的一副匕首,眼前一黑,趁著身體疲軟之際,當空一刺——
「呃……啊!」
那塌它軍人捂著汩汩流血的脖頸,像山一樣,巋然倒下去。
穆敏鴻也伏在地上,猛咳了起來,他胸前和腿上都各有傷口,可他卻不覺得疼,只覺得慶幸,慶幸沒叫蠻賊得手……他忽然在這一刻理解了他的父親,理解了他的選擇,和做出的犧牲。
他笑了笑,卻眼前發黑,轟然倒地!
終於,巡查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他急速跑了過來,然而此時,空氣中傳來冰冷的號角聲——是塌它大軍發起了強攻!
他看了看那片角落,毅然提起刀,返回前方戰場!
……
靖軍全副整裝,倪世英下令開城門,率領靖軍奔到莫爾道大關外,和來犯的敵人廝殺在一起。
所有人都出動了,秋容不安地徘徊在後方軍帳前,焦慮鴻哥兒怎麼還沒回來此時戰事起來,沒有糧官的事,按照約定,他該回來了呀!
她左右徘徊,心上打鼓一樣,所有的人都有職務,她也不好打攪哪個,便回到馬廄,放開紅纓,騎上去,摸著老馬的脖子,韁繩一抖,沖向前線!
馬倌兒知道她是此次行軍的督糧官,一二般緊要的人物,忙喝道:「大人,莫去前線,危險!」
可她哪裡顧得,只在紅纓耳邊道:「好紅纓,找到他!」
……
戰線越推越遠,這是好事,看來靖軍這次得勝……秋容胡亂地想著,眼睛在都倉附近滿地橫屍中逡巡,心裡著了火一樣焦急。
忽然,她看見一個匍匐的身影,倒在屍山里,似乎在招手——
她馭馬,疾步趕了過去!
渾身是血的穆敏鴻咧了咧嘴吧,扯出一個笑模樣來,盯著馬上的姑娘,看了一眼,隨即崴下|身去。
秋容翻身滾下馬來,跌跌撞撞跑過去,一把扥起他,淚濕了滿臉。
她把頭埋進男人頸邊,那裡脈搏輕輕又重重地鼓跳著,這跳動也牽扯著她的心,她招了招手,老馬紅纓雙腿彎下,馱起主人。
……
前方戰事膠著,廝殺聲震天,如墳塋一般的戰場後方,橫屍遍野,騰騰硝煙中卻走出一人一騎。靖軍守營士兵紛紛趕來,只見牽馬的女子穿盔帶甲,馬背上馱著的是她從戰場上找回來的夫君。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一個小兵笑說道。
顏玉文從軍帳里急奔出來,看著他們,笑了笑,又手搭涼棚,往前放凝視,喃喃笑道:「大軍也回來了!」
「我們勝利了!」
「快快快,救人!」
一片歡呼喜樂,秋容拭了拭眼淚,握了握敏鴻的手。
那手也輕輕回握了一下。
……
得勝的號角聲中,老天爺又灑下大雪,遮住一地屍骸。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