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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被放大到極致的心跳聲仿佛雷鳴,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遠在天邊的紅月倏然膨脹,好似與世界之間的距離被頃刻拉近千萬倍,眨眼間占據整片夜空。
除了翡寒衣與仍在掙扎試圖突破邪陣阻礙的蘭風逐,眾人皆不由屏息,只見一環泛著絢光的猩紅冠冕緩緩浮現,圈住了近乎血染的圓月。
「血、血冕凌月……」
林星夜身旁不知在扮演當年哪位修者的弟子大叫一聲:「是血冕凌月!翡照月墮魔了——」
「血冕凌月,這是有極惡妖魔現世啊!」
一石驚起千層浪,驚呼聲此起彼伏,有人關切、有人怒罵,卻沒有一聲能進入翡寒衣耳際。
濃如重墨的烈焰沖天而起,頃刻將紛紛花雨灼燒殆盡。
春風一般的清聖劍氣在此刻陡然凌厲凜冽,與狂放海風一同卷著魔焰向外奔襲,短短片刻已彌散千里。
而當年一直昏厥的蕭澤玉也終於在這一時刻被沖天魔氣驚醒,睜開了雙眼。
「師尊!!!」
一切仿佛與當年重合。
終於獲得幾分活動權限的蕭澤玉翻身而起,試圖沖向渾身魔焰升騰繚繞的青衣身影,卻為罡風所阻,無法向前移動分毫。
魔息侵入神智,使翡照月失去仙脈劍骨後愈發脆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蕭澤玉拼命運轉靈力,卻受邪陣所限無法使用,只能一如當年般,眼睜睜看著師尊裸-露在外的冷白皮膚染上魔紋,常日含笑的溫柔眼眸被血色逐漸侵染吞噬。
就在殘虐暴戾即將侵占理智的最後一刻,艱難維持清醒的翡照月終於低吼一聲,一掌拍向近在咫尺無法動彈的蕭澤玉——
這一掌他用盡全力,蕭澤玉猝不及防,頃刻倒飛而出。
原本他該就此墜入海中,卻被蘭風逐抵抗邪陣的力量所影響,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當即嘔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翡寒衣也恢復平靜神色,站直了身體。
嘗試又失敗了一次。
如他所料,魔種侵入並不能讓這具身體受創,甚至因為是幻境,那顆半真半假的種子在侵入翡寒衣身體的瞬間即被冰寒靈力撕碎,現在渣都不剩了。
「阿翡!」
蘭風逐也在此時獲得自由,足尖一點來到青年面前,視線落在對方殘破不堪的前襟之上,瞳孔驟縮!
他看得出,這些布料是受了利刃破壞,才會被切割得如此利落。在那些七零八落的衣料之下,阿翡冷白色的胸口上,有一道鮮血淋漓的猙獰劍傷。
皮肉外翻,筋骨斷裂,甚至有極微小的電弧仍騰挪跳躍,將傷口灼得焦黑猙獰,令人不忍直視。
「阿翡,這——」
他下意識想要觸碰,翡寒衣卻忽地側身,將傷處用手按住。
「我沒事,」對方神色如常,天生薄情的唇角輕勾,「邪陣幻術罷了。」
他說著,隨手將胸前一抹:「看,消失了。」
蘭風逐眉頭深擰,眸光死死盯著對方恢復無恙的冷白肌膚。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燦金眸底流光瞬轉,蘭風逐下意識想動用種族力量堪破幻術,卻被翡寒衣反握劍柄隨手一戳肩膀,剛凝聚起來的力量即被憑空打斷。
「……看不夠了?」
翡寒衣掀他一眼,隨手將外氅攏好,沒好氣道:「色中餓龍。」
蘭風逐一時無措,試圖辯解,對方卻已調轉身體,望向別處。
被蒼藍龍焰包裹的趙丹霞已然失去動靜,而他身邊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面含稚氣的少年。
辛苦許久的成果被人破壞,葉澄跪倒在地,抱著趙丹霞生出魔角的焦黑頭顱大哭,血紅雙目卻死死瞪著青衣身影,勃然大怒:「你究竟是誰,為何不受血陣控制?!!」
翡寒衣周身魔焰早已退去,仍是一身風華,皎皎如玉樹臨風。
聞言,他輕笑一聲,驀然橫劍身前,曲指一彈劍尖。
「叮——」
玉劍長吟,照徹天地迷惘。
原只繚繞他周身的劍氣忽而凜冽呼嘯,裹挾劍吟擴散四野,繼而消弭無蹤。
在場諸人皆不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想要攏緊衣物,卻猛然發現邪陣加諸於身的束縛已然消失!
林星夜與宮則川立即飛身而起,一同接住了險些墜落海崖的蕭澤玉。
後者心緒起伏過大,方才已然嘔血,此刻周身靈力竟有紊亂之相,看得二人面露憂色。
林星夜邊為他渡靈,邊垂眸輕聲道:「……澤玉,你也不要太過難受,既然丹霞之亂非你師尊所為,待吾等回去稟告尊長,自會為其正名。」
他說著,又頓了頓:「可他將你打落海崖,害你險些被魔主擄走也是事實;還有當年輪迴洲一戰,若非他暗算,你又豈會經脈盡斷,不得不請師尊出山為你重塑根骨?還有他墮魔之後,那些失蹤的仙門弟子,我……」
他話未說完,便被奄奄一息的青年輕輕掙開了攙扶的手。
「我說過,」恢復原貌的蕭澤玉眸光堅定,「我會找出真相的。」
宮則川也在為他渡靈,聞言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一句:「……節哀。」
三人這邊說著,青衣劍仙的樣貌也變了。
原本頎長挺拔的身影逐漸變化,再度恢復成神情冷懨的靡艷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