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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祂身後,淺金色巨木之上,一顆不知何時出現的心臟正快速跳動著,彰示著淵虺滔天卻又無力的憤怒。
蘭目眥欲裂,看著對方蒼白唇瓣微啟,無聲開合。
蘭蘭,要記得——
喚醒我。
「不!!」
混著龍吟的沙啞嘶吼與無邊神力同時爆發,恐怖靈壓將蒼藍巨龍一路倒推而出,生生擠出了龕界!
蘭立即發力飛回,卻被溫柔神力排斥在外;體內淵虺詛咒已然開始運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靈丹正在快速消融,卻提不起半點戰意,滿腦子唯有一個認知。
翡將自己與淵虺核心封印在了龕界。
也就是說,這個怪物短時間內再也無法威脅到其他世界的存亡。
可祂自己呢?
祂付出了什麼代價?傷得嚴不嚴重?
巨龍滿眼赤紅,拼命撞擊著龕界界膜,額角已然溢出鮮血,卻發現自己已完全被排斥在外,甚至無法透過界膜看清內中情狀。
蘭累極了。
靈珠消融帶來的疲憊感讓他無法再維持原型,疲憊地倒在界膜之外。
鴻蒙之中,光陰難計。
蘭躺倒在柔軟卻又堅不可摧的界膜上,感受著力量的流逝,燦金豎瞳倒映出一望無垠的無盡深空,以及黑暗中錯落閃爍著的無數世界。
驀地,他眼珠轉動,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世界。
這也是翡統管的世界之一,名為「絮」,此刻已然因神明先前的力量距離龕界無比逼近,若非淵虺忽生變故,甚至已然帶著它的觸鬚之一與龕界融合。
被翡整治過的觸鬚失去了行動的自由,竟真變得與樹一般無二,仿佛一個通天貫地的長釘,將整個世界死死釘住,隨時等待著淵虺的享用。
蘭直直盯著界膜內遮蔽半面天穹的淺金色樹冠想了一會,猛然起身,竟毫不猶豫變回原型扎入絮界,一頭撞向樹幹!
他用出的僅存的全部力量,一聲響徹天地的轟然巨響中,巨龍已然長角斷折,金藍鱗片下鮮紅滲出,靈珠表面亦是裂紋橫生,似乎下一瞬便要四分五裂。
可淵虺也沒討到什麼好。
山河動盪、天時失序中,淺金色巨木竟攔腰折斷,轟然倒塌!
蒼龍長嘶一聲,身形又驟然膨脹數倍。
在絮界仙門從這乍生的變故中做出反應之前,它已卷著巨木斷折的上半截,拼命衝出界外!
釘死絮界的效力因觸鬚斷折而消失,本就極為臨近的兩個世界被去而復返的巨龍頂住界膜,借著尚未消散的神力強行融合——大陸的虛影發生重疊,萬事萬物開始交雜共生。
曙光初現。
世界融合。
巨龍虛影化光收束,化作鮮血淋漓的玄衣身影,被鴻蒙深處的元氣洪流卷挾著漂流輾轉,路過無數光華璀璨的世界。
蘭不想掙扎,靈丹已至瀕臨碎裂的邊緣,他太累了,只想就這般一路沉睡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少年面貌的蘭已然褪去稚氣,成為青年;久到他周身傷口已然快要被詛咒蠶食見骨;久到他昏昏沉沉間,幾乎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久到他於深沉陰暗的夢境中被熟悉氣息吸引,無意識地隨著鴻蒙洪流再次回到這裡。
龕界的封印已然變得薄弱,被他強推著融合的絮界與恆界早已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承托蘭的鴻蒙之氣忽然消失,青年失去依託,一路墜落,墜落——
直到摔入一片繁花正盛的桃林。
蘭躺在草甸中,感受著不算溫暖的流風,看著日落月升——這裡的月亮不似龕界山巔淨雪一般的潔白,而是猩紅、不祥、透著令人作嘔的詭異血色。
他一眼辨出那是淵虺滲透的力量所至,體內詛咒也因此開始了久違的活躍,囂張地開始大肆啃噬靈丹。
驀地,他聽見林葉搖曳,衣履穿行。
蘭盡力移動視線望去,只看見粉雲繚繞、美人夜來。
那張夢境中無數次微笑呼喚溫柔面容照進現實,只一眼,便讓他篤定。
……那是翡。
失去力量、記憶,甚至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
但蘭就是認得,那是翡。
他看著少年有些小得意地炫耀自己的醫術,侃侃而談,笑意溫和純淨,於是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句話。
——你是不是,被困在這裡了?
他們間的牽繫由此開始。
翡在這個世界有了人類的名字,叫翡照月,可他卻好像不喜歡,堅持要讓蘭叫自己另一個名字「寒衣」。
蘭被他帶走,療傷、下棋、論道,二人相處甚歡,似乎又回到了龕界那段最為平和安寧的時光。
可蘭知道,翡不快活。
他失去了自由,甚至要被脅迫著,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可如今的翡力量太過微弱,蘭知道不能讓他就這樣暴露在淵虺的視線之下。
那蟲子吞噬了夜與月的權柄,比他想像得更為棘手。
於是為了避免詛咒的過快侵蝕,蘭不得不忍痛告別,來到生靈最為稀少的輪迴洲,陷入了長久的沉眠以積蓄力量。
第一次醒來,他收到翡傳信,在雲棠洲的春水間,見到了前來尋找鑄劍材料的翡。
春雨如霧,青衣劍仙擺出自己釀的酒,請蘭嘗鮮。
整片天地的雨霧都被柳梢染成了柔和淺淡的青綠,二人煮酒論道、畫舫聽雨,相聚短暫,又匆匆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