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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磋磨幾下,又聽得有些沙啞生澀的嗓音響起。
「……為,什麼?」
少年盯著腳尖,悶聲道:「你,明明……不想救我。」
他不傻,林間初遇時,怪人對他的嫌棄是真的;可被他撓了一爪子後,他的欣喜激動也不假,甚至執意將他帶走。
反覆無常,喜惡不定,讓他從被拳打腳踢中磨練出來的經驗根本派不上用場。
翡寒衣笑著撕開掌中掙扎間湧現緋紋的蝶翼,又用指腹迎著風將其一點點碾碎,不答反問:「你有名字吧,叫什麼?」
少年抿唇再次沉默,也不知是真沒有名字還是不願告知。
翡寒衣也不在意,低笑一聲,廣袖輕盪。
雲霧乍然聚攏變化,似有無數虛幻景象游離閃現,最終化作天地一色,冰池清穹。
少年猝不及防被寒風掀下雲頭,在冰面上跌了個七葷八素,登時五內顛倒,險些吐血。
翡寒衣抱著手臂,居高臨下:「時間不多,便不廢話了。」
霜氣蜂擁而來又倏地散盡,艱難爬起的少年無意識環視一圈,立即被各式兵刃的寒光晃花了眼。
翡寒衣踏風而下,招起一柄匕首迎面丟去。
少年一驚,不得不手忙腳亂接住,茫然又兇狠地瞪了回來。
對方驚怒戒備交加的複雜情緒再次取悅了翡寒衣,他心情極好地主動靠近兩步,遙遙伸出一隻裹著雪白絲綢的手掌。
「會用麼?」
第5章 風雪初逢·五
「蘭蘭?」「蘭蘭——」
從擁有記憶的第一日到現在,少年從未聽過如此奇怪的要求。
以前反抗欺凌時他偶爾傷人,對方每每勃然大怒,下手也會更狠更痛。所以他知道,人族大多惜命惜身。
——這怪人卻很明顯是個例外。
感受到戒備視線逡巡周身,翡寒衣眉梢一挑,催促道:「小怪物,發什麼呆?」
他將手又向前遞了幾寸:「匕首都不會用?」
「我,不是,怪物!」
少年竟忽然發怒,當即揮舞著匕首撲來,講話倒是利索了許多:「我不是,不是!!」
這激將法竟十分好用,翡寒衣巧妙避開與他接觸,左掌主動湊上刀鋒——
手心一涼,絲綢手套無聲破裂,露出下方素淨蒼白的皮膚。
二人俱是一愣。
少年狐疑打量著銀亮削薄的刀鋒,他十分確信方才的確劃到了皮肉,對方卻毫髮無損,這讓他有些懷疑是自己的本能感知出了問題。
摸摸翻湧躁動的胸口,他能感覺到蓬勃生長的凶戾混亂正蠢蠢欲動——或許是被它們影響了判斷。
翡寒衣的心則緩緩沉了下去。
他乾脆扯掉手套,隔空攝來一柄靈光熠熠的長劍丟過去,道:「刺。」
清冷嗓音似乎含著欲來的風雨,叫人無端有些心慌。
少年略一猶豫,還是依言拾起劍柄,端詳片刻,用力刺向對方掌心!
翡寒衣手腕因他力道一沉,卻仍舊毫髮無損,連點油皮都未破。
少年:「……」
翡寒衣:「……」
前者終於忍不住驚愕,自己伸手觸向劍鋒,又頃刻吃痛收回,指腹已被劍氣割傷,滲出鮮血。
翡寒衣沒有阻止他傻子一般的行為,只是無聲握緊手掌。
他猶豫再三,下了極大的決心,才終於忍著不適伸出食指,遞至對方眼前。
「……咬。」
說完即別開了頭,嫌棄之意溢於言表。
那手指修長瘦削,指節勻稱,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少年默了默,忽然把劍一扔,道:「我不咬。」
……太奇怪了。
比起那些面目猙獰只會拳打腳踢的人類,這個反覆無常還一直提出奇怪要求的白衣人才是最奇怪的!
猩紅瞳孔倒映出白袍繁複卻仍舊顯得有些單薄的輪廓,少年心中警鈴大作,前所未有的強烈預感正在瘋狂預警眼前這人一定有問題。
不對勁,比其他所有人都不對勁。
他親眼見證過,自己傷到的人族過不了多久便會忽然紅眼瘋魔,緊接著被其他人合力擊殺。
他們殺人時,一直在說什麼「失控」、「墮魔」、「污染」……
可怪人明明也被劃傷,還是他失控狀態下劃傷的,怎會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或許是他的情緒太過戒備、視線太過鋒利,翡寒衣收回手指摸摸頰側傷口,忽然搖頭低笑:「……原來你在想這個。」
妖魔污穢,是界永恆不變的認知。
魔息所染焦土百年之內無法孕育生機,且污染性極強,一旦侵入修士經脈便極難拔除。
故世人避妖魔如避蛇蠍,甚至不惜耗費數萬年光陰將世間大半妖魔鎮入十方魔獄,卻還是無法完全阻止魔族繁衍。
任務需要,翡寒衣也墮魔過,自知大部分魔修的常態都是瘋狂混亂,做事全憑本能,身體也各有畸變,與野獸無異;除了像天魔這種的純血魔族,僅有極少數魔修或墮魔者能在魔氣侵染下保持理智。
……而翡寒衣就是那個例外。
翡寒衣唇角微勾,忽然隔空一點——磅礴靈力當即洶湧而出,雪崩海嘯般灌入少年眉心!
對方猝不及防被貫了個通透,心神激盪間,本相登時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