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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膝一軟,撲通跪地,抓住了師鏡塵輕如雲絮的衣擺:「師尊,照月究竟因何而死?!」
師鏡塵閉了閉眼,似乎每一個字都帶著鋒利稜角,在經過喉嚨時撐破軟肉,只留下愈發旺盛的血腥味道:「勾結魔族,殘害仙僚……獬豸殿親發鏨魔令,誅殺……翡照月。」
「荒謬!」
一向好脾氣的林風眠驟然大怒:「照月未曾殺過任何仙門中人!!!」
林星夜忙道:「阿兄,你怎知翡照月從未——」
他沒說完,林風眠已然強行壓下怒火,提起鋤頭與竹籃起身,視線冷冷掃過不遠處或愕然、或懷疑的仙門眾人,才轉頭向著花林更深處行去:「隨我來。」
人群當即開始流動,跟著月白紗衣的青年一路深入,來到一處雖有些簡陋卻格外整潔的山村。
面積不大的村子當即人滿為患,更多人察覺到外界動靜紛紛走出房屋,人群中當即爆發出更多驚詫呼喊。
「師姐!」
「師兄——」
「師尊嗚嗚嗚嗚……」
兩方人群中皆有身影奔出,與對面的某人或某幾人緊緊相擁在一起,或久久不語,或痛哭流涕。
一問緣由,也同林風眠適才所言無甚差別,一群人竊竊私語片刻,齊齊轉向遠處抱劍立於一株桃樹下的劍九思。
他獨自站著,神情冷峻,似乎游離於整個世界之外,讓人不敢輕易搭話。
離他最近處幾人面面相覷,終於有人忍不住上前,試探出聲:「額……玄明尊,照月仙君他……」
他支吾半晌,似乎想要找個委婉些的說辭,最終卻還是只能長嘆一聲:「是我們誤會了。」
劍九思眸光微轉,定定落在對方哀傷的面容上,目露思索。
他記得,眼前這位曾與自家弟子在論道大典上碰過面,二人還因觀念不同吵過一架。
後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卻見劍九思不著痕跡地轉眸掃了眼遠處花林,平靜開口:「若有機會,你的道歉可以自己說給他聽。」
此言一出,對方一陣莫名其妙。
誰不知翡照月十年前便已身死輪迴洲,劍九思如今這般開口,還說要親口向翡照月道歉,這可不就是讓人去死?
可對面是玄明尊,一個月前還是天榜第一位的高手,如今雖次居第二,那也是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高度;加上自己的確理虧,他欲言又止,卻還是壓著情緒一揖,灰溜溜告退了。
翡寒衣雙臂環胸,正在閉目養神。
察覺到劍九思那邊的動靜,他唇瓣輕勾,低笑一聲。
一直跟在他身邊不敢出聲的君停瀾與蘭風逐同時開口。
「寒衣!」
「小師叔!」
君停瀾當即擰眉望向鋒利深邃的少年,毫不客氣:「小師叔有名有姓,你叫誰寒衣?」
蘭風逐不甘示弱,特意往翡寒衣身邊又靠了靠:「與爾何干?」
「你——」
君停瀾氣得磨牙,抬手便要召出契劍;蘭風逐也金眸冰冷,周身蒼藍火苗若隱若現。
可就此時,冰冷寒霧撲面而來,頃刻將一觸即發的火熱氛圍澆滅。
兩少年同時打了個寒顫,不約而同望向始作俑者,卻見翡寒衣不知何時已轉身向著林外行去。
在此耽擱的時間不短,足夠山村中與世隔絕十年的各門人士了解如今境況。
眾人受翡寒衣恩惠,一心剿魔,當即紛紛召出冰刃,加入了浩浩蕩蕩的仙門大軍。
翡寒衣領著仍在暗自較勁的蘭風逐與君停瀾二人儘量低調地混入人群,便見凝碧桃林盡頭,一道裹著冷霧的雪白身影緩慢凝實,長身玉立。
劍九思與師鏡塵當即帶著門內弟子迎了上去。
師鏡塵心情似乎很好,笑得眉眼彎彎:「殊華聖君,您來了!」
對方似乎對他們遭遇之事並不感興趣,沒多問一個字,只淡淡頷首,旋即張開雙臂,浮空而起——
無窮無盡的磅礴靈力以他為中心蔓延擴散,與魔國夜都發生重疊的陣法空間當即消解潰散,將所有人都吐了出來。
眾人從未見過如此威能,正目瞪口呆,卻見那位白衣聖君右手劍指凌空一划!
陣法光屑當即停頓半空,開始生出晶瑩剔透的六瓣冰花。
晴空萬里的卻夜洲憑空出現了一場驟雪,每一枚雪片皆鋒利如刀,由極寒白霜裹挾著向前鋪陳,頃刻將空曠繁華的夜都主幹道籠罩!
與此同時,眾人只覺一股牽引之力油然而生,緊接著便是識海眩暈、眼前一花。
再回神,卻發現殊華聖君使用了同樣的方法,將城門至魔主宮殿的空間疊加,竟使數千名仙門眾人同時瞬移,來到了魔宮門前。
寒霜驟雪仍在無止境地向前蔓延,可就在冰雪爬上殿門長階的同時,一層墨色幽火霎時騰起,將吞噬一切的白霜阻隔。
重重大門敞開,露出殿內王座之上,那位玄氅華麗、臉覆金面的新任魔主。
那顆煉化十萬妖魔所得的漆黑晶石,正靜靜懸浮在他王座的右側,似乎連光線都能吞噬,讓本就不夠明亮的正殿愈發昏暗。
可他的左手邊,卻有極為溫柔清亮的翡色光華,正源源不斷地努力擴散著,似乎在與試圖吞噬一切的黑暗抗衡。
看清那光華的一瞬,林風眠當即低呼一聲,嗓音難掩驚詫:「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