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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他是她的鎧甲,青年時他是她對餘生的渴望。
他終結了她惶惶不可終日的幼年, 如今他也親手洗去她的噩夢……
「哥,你說愛是什麼。」
竹闋乙怔然片晌。
愛是可望而不可觸碰。
是成竹在胸卻又躊躇滿志。
是想與她溫存須臾之間, 卻也想為之計深遠。
他正沉眉深思之際, 只覺唇上一陣冰涼, 那女子微涼的唇就這樣貼在他的唇上。
他的眼裡閃過一抹驚惶, 卻又在恍惚間憶起那一幕。
紅燭搖晃之中,他捧著她的臉,在她的額頭上落下愛憐的一吻。
只停了片刻,他猛地將唇瓣貼在她的唇上。
他想起了那一日,那麼遙遠的一天。
他對阿蕪的愛,在那麼久遠的日子裡,便已深深種下。
那才是他的真面目, 平淡冷漠的背後,那顆「偽善」的心啊……在告訴她不是她的兄長的次日, 便暴露了對她的心思。
他教養了她六年。
她猶是他親手栽種的花。
卻在她日益瑰美的時候,對她埋了情根,對她飽含渴望。
他的內心啊,與豺狼虎豹又有何異。
此刻,他摟著她的手是顫抖的。
內心亦是掙扎而顫抖。
他緊閉著眼眸,不敢推開她,也不敢放手。
他只是為這樣自己感到一絲狼狽,仿佛再無法面對山神,也無法面對十六部亘古的巫神。
原來那麼早那麼早……
便對這女子生出了那種情誼。
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心思。
他只覺耳根滾燙,卻在這一刻,無法壓制內心的情愫,炙熱地回吻著她。
他閉著眼眸,聽到她的呢喃,似呻|吟,似嬌嗔。
也許墜落於情網不過一瞬間的事。
正如把子戲《楚巫》里巫神的隕落,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他猶記得那一年夜啟大巫看著年方七歲的他說過的話。
寡情人終有多情時。
世人常說情最難久多情者終至寡情。
夜啟大巫說他是寡情人,是最合適學習巫算的人,卻又說寡情人終有多情時。
數性質樸,人性無常,這便是巫算之理。
兒時看淡世事,沉迷於巫術道法之中,又歷經無數生死別離,他以為會重複著日復一日如此冰冷的走完一生,只是這女子無端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像是宿命。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此後的時光仿佛是有了顏色。
明媚如花,歲月靜好。
……
當車隊在城門處停下。
竹闋乙為繁蕪弄好頭髮,整理好衣衫,他看到她兩頰邊泛起胭脂紅,纖長的睫毛上仿佛還沾著水汽。
他取出藥盒,蘸了些許塗在她殷紅的唇上。
唇上塗了藥膏後,繁蕪伸出手虛捂住唇,臉面向車窗再也不敢看他。
如果回過神來想起方才自己做了什麼。只恨不能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她真是滿腦子都是「齷蹉」想法,腦子一熱什麼都敢做。
她更懊惱,他怎麼不推開她……甚至發狠地……
她耳根一紅,幾乎快悔出眼淚了。
叫她以後如何再面對他。
好在,此時王禕騎馬向他們的馬車走來:「竹大人,殿下讓你隨他去觀星宮。」
竹闋乙看向繁蕪,見她仍紅著雙耳不敢看向他,他淡聲道:「等我。」
說話間,他斂袍下車。
直到透過車窗的紗,看到竹闋乙走遠了,她方驚聲站起,想下車去追。
可這時外邊的車夫對她說道:「殿下讓我等送姑娘回院落,殿下晚上會去找姑娘。」
繁蕪還來不及說什麼,馬車已緩緩駛動。
她拽住車簾,失落中抬眸看向弗玉的馬車消失的方向。
弗玉說想聽她解釋是假,他如今最想要任用的人是竹闋乙。
也是此時此刻她徹底明白了,從那一晚竹闋乙說要效命於他開始,弗玉已經改變主意了。
她知道,這些一定與那日竹闋乙透露的李渭預言有關。
她驟然開口吩咐車夫:「我不回院落,你載我去觀星台!」
車夫微有些驚詫,很快拒絕道:「姑娘,不可。觀星台只有殿下能去。」
……
觀星台內,弗玉看向竹闋乙。
冷聲問他:「是何時知曉國師(李渭)預言的。」
鳳凰族長給他的信中提醒他提防李玄素所出幼子。
在他猜到弗玉是嗣子時,便已知悉當日弗玉想殺他的真正原因。
他知曉了李渭生卒年,便能推測出李渭的預言和他有關。
事實也是如此,李渭死前曾向明王弗玉預言:天下若有一人與殿下相像,若此人不能為殿下所用則殺之,若能為殿下所用,天下必可圖。
得知竹闋乙與謝長思是結義兄弟。
弗玉借繁蕪引他出來設局殺他。
可設局當日得知竹闋乙對繁蕪的在乎超乎意料,於是又心生借繁蕪控制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