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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眼眶很快濕潤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口問她們:「今日二十幾了。」
「回大人,今日二十三,殿下的棺槨還停在府中,再等四日後送至少陵。」
她眨了眨眼睛,想讓視線更清楚些兒,待她看清了頭頂的帷幔,方再問道:「宮裡來的大人走了沒有?」
「回大人,每日宮中都有大人來。」
「樓湛大人來了沒有?」繁蕪再問。
「姑娘稍等,我們去問一問。」
其中一個婢女很快小跑出房間。
繁蕪對另一人道:「扶我起來吧。」
她想這會兒竹闋乙是忙得沒辦法來見她了才將她交給陳王府的人。
「皇上派去主持殿下後事的大人是誰?」
「是內宮總管樓湛和淵及殿朝議郎竹大人。」
繁蕪深吸一口氣,謝啟知道血緣上竹闋乙和謝長思是表兄弟,所以才將此事交給了他。
繁蕪換好衣裳由婢女給梳了頭髮,喝了藥隨意吃了點東西,便往屋外走去。
整個陳王府都掛上了白布。
白色的燈籠在風雪裡搖曳著,她的目光掃過花園掃過長廊,這時她看到嬤嬤領著謝宴遠遠走來。
看到謝宴的時候,繁蕪的眼眶再一次紅了。
可這一刻,她方知自己的心境變了,仿佛是一夜之間,因為謝大哥的死,她成長起來。
從前她被竹闋乙和謝長思護著,將來她要護著這些孩子了。
謝宴給她行禮,年幼的他還不知道生死離別,只是聽嬤嬤說他的父王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那個地方叫少陵,他要在那裡住很久很久。
「謝宴。」她喊他。
幼童懵懂地抬起頭看向她,卻瞥見她發紅的雙眸不在看他,而是看著不遠處長廊外的一株紅梅。
「老師。」他喊了一聲企圖讓她收回目光。
她也果真是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謝宴,從今以後,這長安城的親人我只有你了。」
她尚且不知這句話在一個孩童的心裡有多大的分量。
他也還太小了,還不知她此時有多絕望。
原來當她離開竹部,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是真的得被迫成長的。
而每一次成長,都得忍受這種拔骨拉筋似的疼……
疼得她血肉模糊。
謝宴小跑過去,小手抱住她的裙擺:「老師,外面好冷,快隨宴兒去殿中吧,竹大人和樓大人他們應該等你好久了。」
第125章
繁蕪在連廊處見到竹闋乙尋來。
他一身白裘, 頭髮也染了白色,是祭祀剛過,他的身上還餘留一抹焚香氣味, 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來牽過她的手, 又仔細看了看她,見她的唇色恢復了顏色也放下心來。
竹闋乙:「宮中侍官在等阿蕪, 我與阿蕪一同去。」
樓湛遠遠見他二人走來,這越看越發覺得兩人相稱,都是這般絕美容貌,一個靈秀一個沉斂,一個清婉又不失明媚一個清貴宛若神祗。
坐在這裡也有一會兒了,他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身後的兩個小侍官也跟上來。
殿外依然飄著雪, 這場大雪在長安城已持續了許多天了。
樓湛握著拂塵的手指動了動,他嘆氣之間呼出一口白煙。
繁蕪走過去, 對著樓湛的方向微點頭:「樓湛大人。」
她的聲音是嘶啞的, 樓湛知她昏睡了一日一夜, 比起陳王剛死的他從宮裡趕來的那個時候, 她的臉色恢復了許多。
樓湛打量著她許久後,笑道:「陳王殿下已薨還望大人節哀。」
他停了一會兒方繼續道:「不過本官可告知大人,皇上對大人的最後一個考核大人已經完成了。」
在繁蕪和竹闋乙驚詫地看向他時,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臉上掛著一抹和善的笑。
繁蕪能否在陳王死前回長安,便是皇上給她的最後一個考核。
可以說祈春元年一整年時間皇上都在觀察著她。
觀察她的品行,觀察她的才識, 也觀察她對陳王的忠誠、對大魏的心思……
其實她從洛邑趕來長安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全都在皇上的掌控之內。
如此柔弱的人, 冒著大雪,不顧千里路遙,與一眾守城的將士們對峙周旋,最終她還是回到了這裡見了陳王最後一面。
當她回來的那刻,皇上就已經決定好了這女子當得起大魏的公主。
過去找皇上給子女討要封號的謝氏族親也不少,皇上封的許多侯爺郡主里沒一個比得上這女子的。只要皇上這麼一比較,就會覺得封這女子為公主沒什麼大不了的。
樓湛說完幾句後,看了看天色:「咱家也該回宮去了,這裡的事交由二位了,明日咱家再來。」
又過了四日,冬月二十八,是陳王棺槨出長安的日子。
當謝宴換上一身白布麻衣,被布山抱著坐在馬上時,當他看到朱雀大街兩旁的百姓時,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麼……可他說不清楚。
在東城門,謝宴看到那漆黑的棺木被士兵抬走,看到達弘翻身下馬對他行跪禮。
這時他才恍然意識到了,他的父王也許再也不會回長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