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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說,這西廂房住的就是事多。
好端端去赴宴卻早早回來說崴了腳,支使她燒水熬藥,現在還歇不得,還得扶西王母一樣扶她去。
她往一旁啐了口唾沫,真是晦氣。
東廂房內,蕭衍院內的人卻是已經將熬好的藥送到了,濃濃的苦味兒順著四四方方封好的膳盒透出來。
不一會兒便盈滿整間屋子。
綠墨打開食盒,從裡頭端出琺瑯彩繪牡丹紋小盅,指下溫燙,是飲藥再適合不過的溫度。
她略帶些疑惑看向面前兩手交疊放於腹上二寸,低垂著頭面無表情瞧著規規矩矩再普通不過的丫鬟。
二公子院內的下人莫非皆會飛檐走壁,這般的天究竟在何處熬的藥,又如何這般及時送到藥。
似是她瞧的過久了,那青衣丫鬟抬起臉來向南棲行禮,面上掛了和善的微笑:「見過表小姐,綠墨姑娘。我家公子吩咐了日後表小姐的湯藥皆由奴婢熬煮後送來。」
「公子心善,覺得那日湖邊驚擾了表小姐,十分過意不去。特吩咐奴婢盡心伺候表小姐服藥,務必每頓飲完。」
南棲不喜喝藥,那苦滋滋的味光聞著便覺舌尖發苦。
聽著綠衣丫鬟善意的話,再想到府醫開的藥方裡頭羅列的上等藥材。
她閉了閉眼,白嫩嫩的柔荑捧起面前藥碗正想一飲而盡,藥汁剛入喉,濃濃的苦味卻在舌尖泛濫開,直衝天靈蓋而去。
南棲嗆得眼角溢出淚花,婆娑的眼尾泅紅,檀口微張舌尖吐露,似是想消散這苦意。
她柔弱的聲音落入人耳底狀似求饒:「合依姑娘,這藥實在是太苦了。我這崴傷不用藥三五日也能好,能否勞煩您告訴公子,南棲謝過公子好意。」
君恩難消,南棲說著這話卻無端想起湖畔旁蕭衍微凜的漆眸以及那不知分寸掐著她後腰處的指節。
後腰下兩三寸軟肉此刻還隱隱泛著酸麻,思及痛處南棲香靨沒由來泛起緋紅。
丫鬟合依看著面前嘆一聲閉月羞花也不為過的表小姐,感慨主子真不知憐香惜玉。
如斯美人,當然得好生哄著,金銀財帛堆砌博得美人一笑。
她看向桌案上漆黑濃稠的藥湯,裡頭倒是堆砌了足足半兩黃連。
主子的命令不可違,她卻也是不忍心讓表小姐喝這苦藥,頭一回決定將公子惹出的麻煩丟回給他。
她忖度一番道:「奴婢定會如實轉達與公子。」
南棲當她明白了,以為日後再也不用喝這苦藥心頭鬆了口氣。
卻不想日後那人竟那般,逼迫與她。
第9章 狐假虎威
合依將剩下那半盅藥裝回膳盒,向南棲告退後便回去復命。
她提著重重的食盒,足尖踏在鋪滿落雪的青石板上,鞋襪卻未沾濕一處。青色對襟夾襖在濃濃夜色拐角處掩沒。
見她沒了身影,蕭衡才從廊柱下一側轉出身來,狹長上翹的眸子眯起。
從袖中伸出一手將落滿肩的雪撥開去。
這丫鬟不似尋常人,二哥竟對這才見過一面的表小姐這般上心,蕭衡心頭思索。
微有些發青的眼下因眉梢揚起扯出一道彎月般的臥蠶。
他往前尋了個絕妙之處抱著手臂倚靠著,目光與東廂房敞開的門扉遙遙相對。
微冷的空中似是瀰漫著幾錢湯藥的苦,隨之濃烈撲面而來跌打藥酒的刺鼻氣味熏得人一個倒仰。
味濃而烈,是最劣等的跌打藥酒,走街串巷的貨郎挑著百文錢就能買到的俏貨。
農家樵夫獵戶最喜用這等貨色。
從未聽聞臨安哪家小姐會用這個,他那幾個表妹哪個不是蹭破點皮都要委屈上半天。
蕭衡上挑的眸微斂,隱去一閃而過的精光。究竟是發生了何事,要二哥的人親自來一趟,還用上了傷藥?
且還這般偷摸著,連讓府醫開些藥都不允。
莫非?他腦中只想到這絲可能。
西側廊下傳來的動靜卻打消了他荒謬的念頭。
葉湘怡新換了身紫綃翠紋裙,發邊兩根同樣的鎏金鑲翠玉掩鬢在廊下昏黃閃爍的燈火照耀中竟也亮眼奪目,配上她面上倨傲的神情更顯咄咄逼人。
但細瞧便能瞧出端倪來,她將通身重量依靠在一旁的婆子身上,滿頭珠釵琳琅滿目晃花人眼。
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行走。
葉湘怡心頭含著怒氣自是沒瞧見他。
用上合依帶過來的凝脂膏,腳腕處火辣辣的疼意消減褪去,南棲蹙著的柳葉眉鬆了松。
軟白的指尖輕輕將褪下的綾襪拉上,掩去那一片白皙細膩的雪肌。
外頭吵吵嚷嚷,隱約有葉湘怡的聲音傳來。
南棲看了看周遭,翠紋織錦緞斗篷還散落在矮榻上。
她低垂的面頰上,微微透著些瀲灩嫣紅的唇邊揚起一抹笑,即是自己送上來的,那便別怪她。
畢竟她這腿,可是草包姐姐害她扭傷的。
那般疼,自是要將受傷的理由落在實處。
門一直未闔上,呼嘯而進的冷風吹散了些屋內的炭火融暖之意。
漸漸又變的冰冷的指節和膝下一片肌膚也令南棲更加清晰眼前處境。
她現在落腳之地,吃穿用度皆是蘭陵公府當家主母一句話決定的。家中為她安排的婚事蕭氏無緣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