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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棲出了水房,攏好被水汽氤氳沾濕的秀髮,軟若無骨地靠在床榻上,一手從一旁的八寶玲瓏盒內找出了大房那日送的羊脂玉瓶。
連著衣裳一應送過來的,似乎叫金瘡藥。
舀出些膏體細細塗抹在手指上的點點瘡痕上,有涼涼的感覺,緩解掩蓋了因屋內暖融融指尖起的難忍癢意。
南棲褪去外裳,拉過團花絨錦被蓋上。
綠墨特地讓下人將屋內生著的四盆炭火搬到裡間,又開了東側的一半窗欞。錦被下還塞了一個湯婆子。
陡然陷入溫暖,一切都是那般愜意舒適。
南棲面上那兩道彎彎的柳葉眉舒展開,與從前在葉府相比過得舒適許多。
似乎,這些也不比那個叫地龍的東西差嘛。
....
轉眼便過去了五六日,從前一日起蘭陵公府的下人手上拿著彩色綾羅綢緞繞著院子內的樹圍了一圈又一圈。
誓是要讓冬日裡的一片白亦變得奼紫嫣紅,婢女手執的宮燈亦換成了紅色的,瞧著紅彤彤一個便添足了喜氣。
雖是小生辰,但放在五姓氏族之首的蕭家理應大辦。
槪因當今尚簡,時至隆冬北部草原遊牧部族缺衣少食又蠢蠢欲動,恐戰事起朝中上下為輜重軍餉吵的不可開交。
以兵部為首的武將一派主戰,要打的蠻夷有去無回,震懾北部南部窩藏禍心的邊疆各族;羊毛從羊身上出,將至年關,各省賦稅才收上來,進了口袋還沒捂熱又得出去,戶部自是不依,以為當效仿往年懷柔一策既不勞民傷財,又能與北部小國修好關係。
每日上朝都是吵吵,除卻蕭二爺前些日子晚間在水榭作畫鬧了風寒告假,在朝為官的蕭氏父子三人卯時出門去直至此刻還未回來。
宮內太后娘娘送的禮卻已到了蘭陵公府,太夫人由一旁婆子扶著親自在府內待客的碧落廳迎接。
祖母綠繡著白鶴振翅的抹額下,那一雙矍鑠的眼眸透著精神的目光。太夫人依禮屈膝行禮,
「臣婦蕭李氏見過太后娘娘,問太后娘娘鳳體金安。」
這是五姓氏族獨有的殊榮,太夫人見了帝王亦不用下跪,當今太后娘娘正與太夫人李氏出自同族。
帝王親自求娶蕭氏的姑娘,一嫡一庶,一嫁入五姓之首的蕭家,一入帝王家。
可謂是潑天的殊榮,盛極一時。
可只有太夫人李氏知道當年的齟齬,她面上看不出什麼,眼尾的褶皺因著笑意更加深了
行完禮後,面白無須的內侍連忙上前扶起人,獨特尖利的聲音在大廳內格外顯眼:「太夫人這實在是折煞咱家了,若太后娘娘知道奴才這少不了一頓打。」
太夫人笑道:「公公說笑了,娘娘這些年在宮內可好?」
「鳳體千歲之軀,自是萬般皆好。這些日子格外念叨著太夫人呢,便讓咱家今日送禮來了。」內侍說的一嘴漂亮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包上大紅封送走內侍後太夫人李氏渾濁的眼內卻出現一絲疲態。
她這個妹妹,也不知是否還在怨她。
當年五姓女一家有女百家求,就連帝王家亦不例外,先帝草莽出身,氏家清流明面上服他背地裡卻總瞧不上他的出身,總總因素促成他向李家求娶一女。
她為嫡為長,自是不願嫁與這樣一個帝王,快速與蕭家定了親。
婚事自是落在李家那一輩唯一的庶出妹妹頭上,她那時不知道妹妹竟與那情郎感情已深至那般了。
往事已矣,都過去了。
身旁嬤嬤扶著太夫人在主座上坐下,她只覺有深深的疲憊縈滿周身,矍鑠的眼眸不復之前的精神氣,到底是年紀大了,不得不服老。
大夫人崔氏在一旁面露擔憂,她依稀知道以前那樁事,張了張嘴勸道:「母親,想來太后娘娘還記著你的小生辰,是念著您呢。」
太夫人不語搖了搖頭,只是嘆了口氣。
「太祖母,玉潭給太祖母見禮」甜脆的孩童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看著下首梳著雙髻,圓圓臉的小女娃太夫人終究笑了起來。
「好,好啊,讓太祖母來看看潭姐兒送了祖母什麼好東西。」
這時,在廳外候著的丫鬟掀起帘子小跑進來,面上掩不住的雀躍:「大爺,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前邊院內休整,馬上就過來了。」
凝滯的氣氛一時又熱鬧了起來。
大夫人招手讓奴僕去大廚房看菜可備下,確保等會兒上的穩妥。
這一切與南棲有關係卻又關係不大,她靜默在下首坐著。她本就身無長物,給太夫人備的生辰禮是親手繡的一副抹額。
下人已經拿過收到庫房內去了。
拿過桌子上的纏枝茶盞,淺淺酌了口茶水,不知道是什麼茶,入口茶香四溢,滿口留香。
再吃塊桌上擺著的茯苓糕,甜滋滋的。
葉湘怡目光不斷往門邊瞟,見了她這樣低聲嗤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若旁人不知還以為我葉府往常苛待你了呢。」
南棲不理她,自顧拿起第二塊茯苓糕,軟糯鬆散,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細細養了幾日的柔夷,上頭紅色瘡痕褪去,十根指段若青蔥,細膩的皮子柔滑勾的人想上前去摸一把。
這會兒是晚宴,只余自家人聚在一齊吃會兒飯。